一道白光闪过，抬眸，江凛将正在书写帐本金额数目的手，停了下来。
看着被推开的营业门，江凛偏头低笑，她放下手中的笔，悠悠地将双手交在胸前。
笑意满点的看着眼前这趣味十足的组合，江凛现在的心情，整个莫名其妙的大好。见着眼前的一男一女，江凛心里直笑想，奇葩的事她见识过不少，但果真没有最奇葩，只有更奇葩。
起身走出吧台，江凛来到了宾客面前，她微弯腰，面上挂着的虽是专业笑容，但却不难让人发现，她藏在里头的调笑之意：「欢迎光临“下一个右转”。」
闻言，较靠近江凛的男人轻笑，他摆了摆手，笑语：「小凛，你少贫了。位置我们随意坐就好，你就别带位了。」
男人语毕後，还不待江凛给他回应，他身後的女人便马上绕过他的身前，对江凛点了杯红茶後，就头也没回的走进餐厅内，然後找到靠窗的位置，坐下。
江凛见状，没忍住的噗了一声，用手掩嘴发笑的同时，她也抬眼看向男人。而那个看向男人的眼神，叫一个你真是弱爆了。
男人被江凛嘲笑也不恼，他耸了耸肩，转头对着隔壁店面的简筠曦比了个手势後，便转身，随着女人的步伐走进餐厅内。
而这头，才刚把厨房收拾完毕，正准备打卡下班的何奇，再见到本已是打烊的餐厅里头，此时竟然多出了一组客人。
见状，何奇歪了歪头，他疑惑的想着，都这个时间点了，怎麽还会有客人？
看了眼坐在窗边的男女，何奇的脑袋突然灵光一闪。难不成，是小江的朋友？
转过身，何奇不再细想，他的直觉告诉他，那两人就是江凛的朋友。毕竟，那两位身上所散出的气质，皆有着不同於常人的从容及优雅。
而正当何奇准备再次推开门进入厨房，想做些小点心招待江凛的朋友时，他的衣服後领突然被人给用力地扯了一下。还不待他反应，一句阴沉的威胁语，马上从他的身後飘了过来：「奇哥，你现在给我马上回家照顾晴姐。」
闻言，何奇先是转头看着身後揪住自己衣领的江凛，再转头看着窗边的客人，他心想，难得小江的朋友来店内坐，他这个做老板的，想招待一下啊…
犹豫了下，何奇开口：「可是…」
「十五秒。」
「就浓汤跟面包…」
「十秒。」
听着江凛的倒数计时，何奇摸了摸鼻子，他现在失落的模样，像极了一只被主人嫌弃的可爱忠犬。
「那闭店就麻烦你了喔…」
看着终於下班离开的何奇，江凛摇了摇头，直想都已经是准备要当爸的人了，对事态，竟然还这麽轻重不分。
走进咖啡吧台，江凛靠在墙上，看着此刻正在冲泡黑咖啡的简筠曦，她深吸了一口气，吐出，准备对简筠曦提出圣诞节的约会邀约。
调整好心律，趁着尚未有客人前来的空档，江凛轻声开口：「筠曦。」
闻言，简筠曦抬眼看向江凛。
「後天店里休假。你那天…有安排行程了吗？」
※※※
端起已送上好一阵子的红茶，女人在准备享用茶香前，抬眸看着眼前坐在她对面的男人。见着男人只是一个劲地微笑，没有言谈的打算，女人轻阖起眼，开口：「约我出来，应该不是只为饮茶吧。」
男人闻言後面上笑意更浓，看着眼前女人轻啜茶饮的从容淡然，以及耳闻着对方话语里浅透出的敌意，男人右手拿起叉子，将手边的起司蛋糕切下一小块，送进嘴里。
在甜咸间，男人心里笑想，这女人，是好家伙。
拿起黑咖啡饮了一小口，男人在热气的朦胧下，将眼前的女人评分、归类完毕。
放下咖啡杯，往後靠上坐椅，男人面上依旧挂着笑，他右手把玩着糖包，眼神直视着对面那面容姣好，气质稍带清冷的女人。
女人的外表仪态，是成熟有气质的，但整体给人的感觉，不难猜出是个社会历练尚浅的人。男人心里笑想，眼前的女人也挺志气的，竟会用着淡然的态度，来掩饰那劣於自己的社会经验值。
不过，在他稍施压力下的气氛里，还能有如此余裕的年轻人，说实话，还真没几个。
赞赏的点了点头，男人心道，已一个刚踏出保护网的菜鸟来说，是绩优股了。八十分。
将糖包归位，男人开始沉默，他翘起腿，修长的手指抵在太阳穴旁。似是再思考如何开场，男人此刻的闲者手势，搭上他那张立体，又深邃的过份的俊脸，若是此刻有不知情这只是场茶局的路人路过，不定还会误以为此刻的男人与女人，是在拍广告或者MV。
谁叫男的俊，女的美呢？何况餐厅现在又只有他们一组客人，若被说成是包场拍摄，也没有人会怀疑。
静默间，女人也没有不耐，从见到这男人开始，他整体给她的印象，包括言行、气度，甚至长相，从第一眼到目前为止，都是正面评价。而其分数──
压了口鼻息，女人心道，都是直逼满分的优质。
最後，男人终於抽回放在桌面上的手，他抬眼看向女人，语气温言：「你跟晋言，是怎麽认识的？」
低笑一声，女人松了下肩膀，也将身体往後靠向沙发，等乔了个舒适的坐姿後，她才将目光看向男人，开口：「医院。」
听到竟是这个出乎意料的答覆後，男人轻笑一声，像是突然来了兴致的倾听者，他的眼神因笑而弯起。
女人见了对方的笑颜後略感疑惑，但还不待她细想为何眼前这男人可以如此大器时，男人竟已转换姿势，将上半身靠近餐桌。他用双手抵住桌面，撑起下颚，看着她，笑语：「怎麽称呼你呢──」
「晋言的太阳。」
…太阳？
愣了愣，女人像是突然顿悟了些什麽，看着眼前个性沁如柔月的男人，此刻，她心里五味杂陈。
微牵嘴角，女人道：「祁昕。」
转了转眼珠，男人垂首轻笑，心想，原来眼前这女人，就是老头近年来频频夸赞的徒儿。眼瞥女人垂在腿侧的左手食指，男人再次笑语：「总觉得挺可惜的，若你我不是这般…敌对关系。我们或许，会是还不错的朋友。」
此话，男人可是出自肺腑之言，眼前女人给他的感觉，很是熟悉。那清明的眼神，里头只见得着自己有兴趣的事物。而那只要一认定便是永远的执敖性格，直让他觉得好久不见，像在照镜子般。
闻言後，祁昕双手交於胸前，她面上挂起自信的笑颜，道：「我这个人比较贪心，你的话我暂时当它是成立。但往後，我会打破里头的原则。」
女人语毕後，男人眉头微皱，他眼神渐锐：「尽管过程会让晋言痛苦？」
祁昕闻言，思了下，将眼神望向窗外。本来她不打算将话说得如此直白，但，她刚才说过，她是个贪心的女人：「与人共享爱人，你做得到？」
「如你所见。」
祁昕将看向街道的目光收回，对於男人的回覆，她其实是该羞愧，毕竟自己是闯入他们之间的第三人，但事情已发生，情也已经种下，所以她也没有任何後悔的时间与机会。
抬眸看向男人，祁昕语气淡然，不卑不亢：「是要慢性折磨，还是一次将情斩断，你认为呢，Mr.Wan。」
男人眼神微黯，他喝了口黑咖啡，决定转换话题：「你是怎麽知道我的身份？」
祁昕知道眼前人还没决定好该如何处置他们三人之间的关系，所以她也选择不再提起，开口配合着他的话题：「放心，老师没有出卖你。我是在一个偶然的战地手术影片下，看到了你的执刀过程。」
「就算有影片好了，我的脸应该没有被拍到才是。」男人心道，就算有拍到脸，影片理应早就被销毁。
「的确是只有手术过程。」祁昕把话顿点，她将左手稍抬起，在空中模拟了一次拿手术刀的姿势後，便继续道：「但你刚才手拿糖包的姿势，在你不知不觉间，已将握手术刀的姿势带进。」
「哈哈哈！」
男人闻言後仰头大笑了三声，而後他看向眼前的女人，道：「单凭握东西的姿势就认定我是Mr.Wan了？」
「Mr.Wan握刀时有个小习惯，你自己晓得。」祁昕语毕後，便拿起红茶再次啜饮。
见着眼前正优雅喝起茶的祁昕，男人心里着实吁了口气。心想，他握刀时那仅仅一瞬的小习惯，竟能被人给察觉了去，看来以後他得注意点才是。
「我也是医生这件事，还希望你能替我保密。」
顿了下，祁昕抬起头。
此刻，祁昕脸上漠如冰霜，彷佛是对男人这句话的不赞同。而她那漆如暗夜的瞳孔，现在里头透出的讯息，尽是斥责与无言以对。
「尤其是晋言──」
「温尚宇。」
还不待眼前的男人，温尚宇，把话说完。祁昕便语气冷然的将他的话打断。
此刻的祁昕眼神冷冽，她周身散着的压迫感，宛如预护家园不受外界侵犯的雪地狼族。
低着声线，祁昕收紧交在胸前的双手手指，她神色微愠，冷言道：「言，有知晓的必要。」
「我不可能让晋言每天为我提心吊胆。」
见着温尚宇那不容变更决定的眼神，祁昕松了松手指，起身，准备离开。
在离开前，祁昕侧过头，此刻她面上的神情，已是由方才的微愠转为漠然：「温尚宇，我知道每个人心中都有舍不下的人、事、物。」
「但，若言是你能为他事而不惜舍下的人，那麽──」
祁昕没有把话说尽，她拿起包，转身离去。
听着营业门的风铃声，温尚宇撑着头，双手紧握发根。只要一想到江晋言会从他的身边离去，他就胸腔窒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与其逃避一世，不如就面对吧。
盯了盯睛，此刻温尚宇的眼神，宛若看准食物，准备俯身冲刺的猎鹰。抬起头，温尚宇不再迷茫，他起身将大衣穿上，抄起口袋里的手机，拨了通电话。
手机接通後，电话里头传来的女音声调微扬，是带着些许的疑惑与不确定：「…尚宇哥？」
「是我。」
「你…我在沫的病房外，晚点我回你电话。」
闻言後温尚宇愣了愣，还不待细问，对方就挂了电话。
看着被挂线的手机，温尚宇正打算传简讯询问对方吴沫为何在医院时，他的小腿处突然被人从身後踢了一脚。回过头，只见一直待在咖啡吧台的江凛已拿着托盘来到了自己的身後。
「托你的服，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祁昕的脸色，竟也是能冷得跟我姐有的一拼。」
温尚宇被江凛踢得莫名其妙，但看着江凛现在面上，那不怎麽算是和颜的脸色，他搔了搔头，心道，女人真复杂。
约莫猜得到些边角，温尚宇开口关心，问道：「你跟简…吵架了喔？」
停下擦桌的动作，江凛抬起头，对着温尚宇邪勾了下嘴角。
见状，温尚宇的头皮突然发麻了下，像是要转移焦点似的，他拿出皮夹，咳声问：「咳，多少钱？」
看着皮夹，江凛摆了摆手，道：「祁昕付了。」
懒得搭理温尚宇那已是愣掉的神情，江凛继续手上的动作，开口赶人：「赶快回去吧，今晚气温低，记得在睡前帮我姐泡杯热牛奶。」
收起皮夹，温尚宇在闻言後，喉头低声笑起。
整理了下大衣，在准备离开前，温尚宇调皮的回过头，对着江凛笑道：「简真幸福。」
听着渐渐远去的脚步声，江凛闭上眼，暗暗叹了一口鼻息。她现在脑内回荡着的，尽是刚才简筠曦对她的婉拒。
“那天我有重要的事要处理。”
停止擦拭桌面的动作，江凛紧了紧指关节。那泛白的手背，与〝喀喀〞的骨间空气声，在在说明她使了多少力。
忍着鼻尖的刺酸。江凛双手出力，并不是想泄愤，而是想停下，那从方才简筠曦回覆完她的问话开始，就一直止不住颤抖的身体。
这是第几次了，这无声，她抓不到的未来。
长发从颊旁落下，而原本已经散了水痕的桌面，现在──
雨点轻打。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