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乏善可陳的陳可善 — 2016/01/01

正文 乏善可陳的陳可善 — 2016/01/01

陈可善很早就醒了。稍早她跟着电视转播一起倒数,「5、4、3、2、1!HAPPYNEWYEAR!」看高楼建筑物被烟火璀璨的点亮,夜幕里的巨大仙女棒由繁华的炫光逐渐暗下来,最後徒留空气中弥漫的烟雾。2016年就这麽来到了。看完纳税人与赞助商的转播烟火秀,她便上床睡了;不过四个小时後,她醒了。

了无睡意,也不想躺在床上,她突然兴起想要迎接日出的念头;这段日子以来,她的骑车技术进步到不危害路人,只偶尔让自己瘀青;於是她穿上保暖的衣物,准备骑单车出门。

她不懂为什麽当她推开家门後,眼前会站着范周歌。「啊……」她有点措手不及,因为自己的心跳无预警地又开始加快。

「新年快乐。」他率先打破两人的沉默,笑着对她说。自他唇里吐出的空气,在黑夜里凝成缓缓上昇的白雾、那如花一般的雾、转眼散逸无形。

「新、新年快乐。」她回应着,不自觉的结巴。她是喜悦的,绝对是喜悦的,却不敢在他面前承认。

一年之内,她感觉到自己的转变──她的心理、她的生活早已被范周歌填得满满的。去年的年初,她对邰风天的问候得到了「去你的新年快乐」;今年的年初,则像是要弥补她的去年,她得到着绽放在黑夜里的白雾花。温暖的问候,切开四周的冷空气,将她轻轻地包围。

「你要去哪里?」

那她开口之前,范周歌先问了。他说看见她房间突然亮起了灯,凭着直觉,他堵到她出门。

「你偷窥我吗?」她想笑着说,却觉得自己在颤抖。她随时都在他的注视之中吗?他难道不腻吗?

「别说得那麽难听嘛,什麽偷窥。我只是想在新年之初,第一个见到你──或许行径是有点变态,但还请原谅我。」

他笑得腼腆、笑得讨好,看着那样的脸,陈可善甚至觉得那是一种奢侈。

「我们一起去看日出好不好?还是我先陪你到你想去的地方?」他走向她,她戴着防风手套的手近在咫尺;他停顿、迟疑,彷佛想起自己说过「不碰触的诺言」,有些不情愿地收回将要相触的手指。

「我也是,要去看日出。」

「那正好,我载你啊。」

她目光发直地盯着范周歌放进大衣口袋的双手,没有接触让她寂寞得恍惚;当她恢复思考的时候,她已经坐在范周歌的单车後座。

他们一起前往迎接日出的地方,范周歌仔细着前方的路,後座的她仔细着他长成宽厚的背影。或许是厚厚的外套让他看起来更可靠也说不定?他身上穿的玄黑色双排扣大衣很适合他,让他整个人挺拔修长。

陈可善低头看着自己的亮色桃红羽绒衣,总觉得孩子气。她还是不懂范周歌为什麽喜欢自己,她觉得那只是他把习惯当做喜欢。

在她质疑着自己为什麽会被亮眼的范周歌爱慕时,他们抵达了校园。对於观看日出的地点是校园,新校舍的顶楼,陈可善觉得疑惑;不过,范周歌很快就让阳光溶解了她的疑惑。

破晓的光束,淡淡地驱逐夜的深蓝;薄薄的暖意渲染原来的冷风,拂过他们年轻的脸庞。天空被阳光漆成透明的黄色,一直到太阳整个露出无法直视,只有短短的五分钟。

这五分钟里,范周歌闭着眼睛、手心交握;晨曦中彷佛做着神圣祈祷的样子,让陈可善在他与曙光之间,来来回回地目不转睛。後来的目光几乎是黏在范周歌身上,曙金色的光芒在他的周围镶了一层轻软的边,他看起来简直是落入凡间的天使。而她仰望。

范周歌闭眼,陈可善望着,他们似乎忘了自己是来看日出的。

他结束「祈祷」,在睁开眼前,陈可善赶紧转过头去看已经太刺眼的阳光。

「我无意中发现学校东面有很棒的风景。」他转过脸对陈可善说,因为和陈可善一起上学的时候总觉得她闪闪发亮,以为是阳光的关系,所以他对光的方向做了一点研究。

「嗯?」她还在心中回味范周歌神圣的侧影,反应显得迟钝。

「才怪,光的明暗根本不影响。你在我眼里总是闪闪发亮。其实我只是想找的安静的地方,和你一块迎接日出,然後我想对着第一道曙光许愿。」

刻意忽略他话里的表白,她问道:「曙光也可以许愿吗?」

「只要你想要许愿,就可以许愿;对曙光许愿,只是希望在许愿的同时,也强化我的力量。」

「什麽力量?你想变成海格力斯吗?」她微笑着,说起希腊神话的大力士。

「唔,我不想要蛮力,我想要的是爱的力量。希望我得到无限量的、追求的厚脸皮,还有等待的耐心,以及喜欢的人回头发现我存在的,那种爱的力量。我想在喜欢的人身边,在晨光的沐浴下,强化那种力量。」

她明明从那些话里感受到深深被爱的幸福,却不接他的话。一方面是不知该怎麽接,另一方向,也是喜悦之情胀满了胸口而说不出话。

被范周歌喜欢的自己,是幸运的;可是,她不敢接下那样的幸运。

「你为什麽喜欢我?你什麽都完美,各处的表现又亮眼;我平凡无奇得像是路边的草,我想不出来自己到底哪里值得你青睐。」

他被风吹凉的手,宠溺地揉她的发。他说:「你是花。」

「如果是花,也只是油菜花。」

「如果你是油菜花,那我就是一块田──你知道,田在初春的时候会种满了大量的油菜花吗?那些明黄色的花摇曳在绿油油的叶子里,朴实地绽放着芬芳,是我喜欢吃的花。而且,要是缺乏了油菜花,那块田将得不到应有的滋润;逐渐失去该有的营养,会变得贫瘠,然後再也种不出东西。」

陈可善闭眼沉吟,再睁眼时,她往下眺望。「一定要油菜花吗?」

「嗯,因为我喜欢。」他盯着她,目光灼灼。「很喜欢。」他再强调一次,然後羞涩一笑。「对不起,我很烦吧?如果你不想听,我也可以不再说──只是要给我时间习惯。」他再度想揉她的发,却察觉自己的动作而勉强收住。「说过不摸你了,我还总是抑制不住这汲取幸福的方式。我会改的。」

她喉中掠过苦涩,想要他碰触自己,却不能这样要求;因为她没有接受他的告白,现在却又随他一同看曙光,她真的在凌迟一个认真对待自己的人。

「你不要这麽温柔好不好?」她眼角滑下眼泪。

「那你对我残忍一点好吗?」他轻柔用衣袖吸掉她立刻被风吹冷的泪水,「说你讨厌我啊,那样我就可以死心。可是啊,就算你会说讨厌我,也不能停止我的喜欢;应该说,我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你接不接受则是你的事。一切全看你的决定,只要你知道,我一直都在这里。」

「我知道你在害怕什麽,我也曾经害怕过。怕友谊变质,怕感情生变,最後连朋友都当不成;我也害怕过,可是啊,我不想因为害怕就停止展开自己想要的未来。我已经付出那麽多年了,也相信自己很有耐心继续等下去。你可以好好的考虑。」

他望着远方说着这些话,陪着陈可善吹了几分钟的冷风後,他说:「我们去吃早餐吧。」

她点点头,和他一起去吃热腾腾的豆浆;两人分食一套烧饼和油条,还有葱花蛋饼。

简单的早餐,因为和心系之人一起,显得无与伦比。

「新年第一餐和喜欢的人一起享用,我真是最幸运的单恋者了,不是吗?」

范周歌毫无矫饰地说,而陈可善内心呐喊着:「其实我何尝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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