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上路的第二天一大早,裘乐唤醒小泥鳅,开始教他认字。
小泥鳅滑头,学字出於无奈,再加上精神恍惚,看着师父以树枝在地上写出三个字,只是呆楞。
「小泥鳅,你猜这是哪三个字?」裘乐好笑问着。
小泥鳅眨眨眼,瞪着三个方方正正的大字。「师父啊,我只知道是三个字,至於是哪三个字,我不认得它们,它们也不认得我。」
「这是你的名字。」
「哇!一个字比一个难……」倒底小泥鳅这三个字怎麽来的?谁先这样唤他的?害他现在陷入苦海。「师父你的呢?」
裘乐好笑点头,又在地上写了两字。
「师父,你的名字更难。」小泥鳅咕哝着。
「也是。」裘乐还是点头。「今日就先学这五个字。」说完,不顾小泥鳅快昏倒的装模作样,握起他的小手,指点他一笔一划。
小泥鳅在协助下画出五个字,正得意自己的成果,想不到他师父又撂下一句:「先学着,每个字各写百遍,边写边念出声,我会在旁边听着。」
小泥鳅才想鬼叫抗议,裘乐早笑着步至五尺外,自行运功练气去了。
一个闷闷念写,一个迳自用功,将近一个时辰後,裘乐检查地上满满歪斜字迹,不禁快笑昏。
「你把我的姓写成这样,我的衣服呢?」
小泥鳅不明就里,裘乐只好指着自己的姓,求与衣分得老远。
「小泥鳅,我跟你说,这是求字,求人家帮忙的求,这个是衣字,衣服的衣,你把师父的衣服放那麽远,只怕我会着凉,还会吓着人家呢。」
小泥鳅楞了半晌,见到师父先前写的范本才顿悟,又瞧着自己的字,不禁嘻嘻笑。「师父,你求我给你衣服穿啊!」
裘乐敲了他一记响头,取出包袱中的乾粮,一边用早饭,一边解释每个字的涵意,小泥鳅反应也快,举一反三地用於各方面的例子,写了半天没记清,师父一说明倒是懂得快了。
用完餐收好包袱牵马起程,行了不远,只见前方近三十来位流民,看来是向长乐县前进似的。
那麽多身形中,有一个特别醒目,那匹白马、那瘦长身形,就在人群後头不远,倚在树下往他们这方望来。
「师父,是东泠大哥呢。」小泥鳅指着说。
「嗯。」裘乐点头。
总隐隐觉得他们和东泠有某种程度相关,该说是因为云恨天吧!所以他直觉还会遇上东泠,是以丝毫不意外。
「我们要上前和他打招呼吗?」小泥鳅又问。
「不忙。」裘乐笑应。
两人乘马经过流民,只见不少人提着包袱携家带眷,其中多是老弱妇孺,裘乐由西一路东来,少见这般景象,有些好奇,向一妇人问道:
「这位大婶,请问前面是发生什麽事了?」
那位大婶抬起头,满面沧桑,看了裘乐好一会,才决定开口。
「元兵又要打仗,到处徵兵调工匠,如果谁不从,就……」後面就不说了。
忽必烈好武,统治中国以来,仍极力扩大疆界,东征西讨,不少汉人因此妻离子散。
裘乐暗叹,点头後继续逆众人而行,只是越在後头的流民身子越虚,有几个已几近软倒。裘乐不忍,下了马,从包袱中取水取粮,缓缓喂着其中一位老妇及小孩。
小泥鳅本就是独善其身性格,见师父行善,只怕会饿到他小泥鳅的肚皮,一开始极想劝阻,转念一想,师父是大人好人,天塌下来有师父顶,没饭吃师父会张罗,也就跟着帮忙布施。
但这世道真的不好,流民们本就潦倒,行路至此早就饿了,见有人是大善人,前头的又往回走,一个个伸出手。
这让裘乐一愣,但看着每张脸面黄肌瘦,实在无法别开脸,只想着前面该有客栈,届时再补充存粮就是了,於是留下一颗馒头,剩下的都发了出来。
粮袋空空,终於让众人散开,有礼的也致了谢,裘乐师徒才得以上马再往前行。
「师父啊!你留一颗馒头是给我的吧!」小泥鳅突然问着。
「嗯。你的中饭。」裘乐好笑道。
「师父你真好心,那你还有钱没有?」小泥鳅又问,像是这问题要紧之至,他甚至转高头好打量师父的神情。
裘乐微笑。「还有一些,饿不死人的。」
小泥鳅终於点头。
裘乐没再理会徒弟,只是转头望向树下的东泠。想着自己在当大善人时,东泠脸上那似笑不笑的模样,有点难以理解。
这时东泠收起了笑,见他们经过,也站起身跃上马。
「小兄弟,若是顺路,一道行可好?」裘乐有礼邀着。
「也不一定一直顺路。」东泠只是浅笑,没有跟进,像是捏算好三尺距离,才拍马而行。
这让裘乐纳闷,东泠不像坏人,行事却有些诡异,还是他裘乐少见多怪了?
幸好小泥鳅开口,解了裘乐的疑惑。「师父,我瞧东泠大哥有点怪。」
「你也觉得?」
「不过这路只有一条,或许真是暂时顺路呢。」
「嗯。」裘乐只能点头。「路只有一条,他可以走在我们前头啊。」
「啊!对!我也是这麽想。」
裘乐好笑地拍拍小泥鳅,又回望东泠,只见对方一路望风景,一副与他们不相干模样,这让他心底隐隐浮起少见而莫名的怒气。
为了耗去怒气,他策马奔驰,甚至快马加鞭。
小泥鳅没骑过马,只见眼前景象不住後退,像是有趣极了,直笑直望。
奔了一阵,裘乐的怒气还是没消,在於他持续听见跟上前的马蹄声,他的马不如东泠的宝马,要甩开对方实在困难。
明明初识状况还不差,怎麽後来是这般不理人态度?
裘乐呼口气,调马转头直奔向东泠,东泠的宝马可神骏了,急奔骤停仍是安安稳稳,甚至连气都没喘。
「在下裘乐。先前没正式告知,也是无礼。」裘乐虽气,但仍是有礼说着。
东泠微微一笑。「我是东泠。」
「嗯。」裘乐笑着点头致意。「东兄弟也是在找云恨天吗?」他见对方该是比自己年轻,但仍不愿失了礼数。
东泠一怔,像是没料到对方的开门见山,跟着又笑。「我没在找云恨天。」
「嗯。那是在跟着我们了?」
东泠侧头。「还说不得准呢。眼前还是顺路,接下来就不一定了。」
「东泠大哥,既然顺路就一起走嘛,有伴才好。」小泥鳅突然插嘴。
「我不好跟人作伴呢。」东泠还是微笑。
「既然这样,那也就罢了,告辞。」裘乐回道,说完点个头,又调头向东行。
接下来仍是一样,他们师徒俩在前,东泠在三尺远後,整整一天。
中饭时小泥鳅挣扎而礼貌的问师父要不要分馒头,裘乐只是微笑摇头。到了晚上,粮食空空打野食又寻不着,师徒俩只好继续赶路,希望前方有店栈。
只不过既没客栈又无野店,他们也不知能吃的飞禽走兽早被饿肚的饥民土匪猎光了,眼前又无溪水可捕鱼,幸好师徒俩都乐天知命,互相说笑撑过一晚。
这日傍晚,见东泠策马经过的身影,师徒二人只别过头不理。小泥鳅是见东泠吃好的不分食而生闷气,裘乐是呕着对方那诡异的态度。
裘乐呕着呕着,伴着睡着打呼的小泥鳅,竟是连看鬼地图也没心情,大半夜都在揣测东泠这个莫名其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