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这和平的唐家大院在唐婉莲出生没几日後就被附近的邻居闹得人仰马翻,本来乾净整洁且庄严的大门,现下已经被不知道几种蔬菜水果以及鸡蛋给砸的乱七八糟,连下人们都懒得一见污垢就擦,省得一出门就被人砸,只能等到日落西下,众人回家吃饭时,赶紧清理,然後,隔日又重来一遍。
「我们到底是造了甚麽孽?」妇人比起刚产完时,有气色多了,但却是仍然无法下床行动,她担心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那被人称为妖孽的她的孩子,还不足月,可却被众人所唾弃,她只能终日以泪洗面。
「娘子,你这是何苦呢?」壮汉虽是嘴上这麽说,却也不比妇人好到哪里去,他本就凶悍的脸更因为没有刮的胡须显得吓人,浑身散发出的不再是霸气,而是些许的无奈跟疲乏。
「一定是因为我们摘了仙莲,所以老天才这样惩罚我们,给了我们一个有着奇香孩子。」妇人的双眼染上厚厚的一层绝望,抱着孩子的手,甚至有了加重的力道,让女婴的清秀的五官皱为一团,白皙的脸颊也透出了一丝丝的红晕,可妇人没有丝毫停手的意思,又说道:「况且,你我虽长的不凡,但也不到潘安再世、倾国倾城,怎麽有个如此沈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孩子,她只是个女婴就让人有种无法抗拒的相貌啊!长大必定是祸害!」说完,便像失去心志,用力地将修长的手指,掐在女婴的脖子。
「娘子!古人有云虎毒不食子啊!你怎麽下得了如此狠毒的手?况且莲儿还小,你怎能如此肯定?」壮汉怒斥了一声,用力夺过妇人手中阉阉一息的女婴,漂亮的小脸早就已经变得通红,呼吸急促,可却不吵不哭也不闹,清澈明亮的大眼,眨啊眨的,直盯着将自己怀抱着的爹,一点儿也不知道自己刚刚差点就被亲娘给杀害。
「刘老,刘老。」壮汉大声地将一直候在门外的奶娘给叫进屋内,刘老一进到屋中,发现气氛有些不正常,快速地接过女婴,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将女婴察看一番,确认没有太大的问题,才放下心,哄了女婴入睡。
「老爷……夫人……」
「啊!你们……你们都被这妖孽夺了心神!」妇人又是尖叫,又是抓头发,空洞无神的双眼,已经透露出不易解开的心结和疯癫的神智。
壮汉听见妇人口出此言,本来已经倾斜的剑眉又加深了几度,略略张嘴想责备几句,却见那清瘦了身躯因为日复一日他人的流言蜚语折磨得瘦骨如柴,若说以往的她是千娇百媚,那现在就是西子捧心,壮汉怎麽忍心开口,再怎麽说她都是他捧在手心、爱进心坎里的妻。
「唉。」沈沉的叹一口气,壮汉终是放下坚持,伸手轻抚了那多日未理的缕缕青丝,增添家丁应属喜事,却因为莲儿生带奇香,惹得大街小巷都不安宁,壮汉也是百般无奈,愁更愁。
若说这事因谁而起,那壮汉自认错是在他,他隐约记得,那日上不归山前,偶遇一名老翁,那人老态龙锺,一头白发,神情恍惚不定,只是嘴中喃喃说道:「仙莲不可摘,否则难逃一世孽缘。」现在想来,老翁虽有些疯癫,却散发超凡脱俗的气质,彷佛人世间的纷纷扰扰与他再无瓜格,只是位明白的旁观者,道出事理给还在云里雾里中的当事者们,壮汉知道,自己也曾是那一个,而且还是犯下过错的那一个。
壮汉并不担心自己有孽缘,毕竟他已经造了太多杀孽,却没料到此生他所犯的错、造的孽,会由他的女儿来偿还。上天给了她女儿一双柳眉,绞结水灵的大眼,好看直挺的鼻,小巧妩媚的双唇,笑起来还有若隐若现的酒窝,一般人见着可能都会被这皮相震摄,可偏偏就是有奇特芬芳,让人敬而远之,才出生几日,就被人封为妖孽,果然此生必定不得安宁。
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妇人,正均匀的呼吸着,平静得像是甚麽都未曾发生,壮汉深怕一个动作一个声响惊醒梦中人,便蹑手蹑脚的从房中离去,踏出门前,他回头望了眼,轻声说:「娘子,小莲此生便与你无缘,为夫会好好将她护着,待有一日你忘却她时,再将她带与你看。」壮汉轻轻将门带上後,把莲儿从刘老手中接过,望月长叹。
「刘老。」良久,壮汉略为沙哑的声音响起,一旁的奶娘上前想听清他在说甚麽,便往前了几步:「是。」
「吩咐下去,自今日起,不得在夫人面前提起任何有关莲儿的事,与莲花有关的事一律不许提,也命人将莲花池填起,若有违令者,逐出唐门大院。」
「这……这恐怕不妥,毕竟莲儿还小,需要娘亲照……」刘老话没说完,就被壮汉打断:「无妨,由你来照顾也一样,现下夫人需要静养,她日渐消瘦,也整日胡言乱语,大夫来了也都束手无策,你叫我如何让她再受一点委屈,眼下最好的方法便是让她远离一切,清静一番。」
「是,那小姐……?」
「将莲儿带回你房照顾,不得让她踏出唐家大门一步,也不得让她进入主房、主厅,一点儿香味也不可留下。」壮汉铁了心,刘老知道无论如何却说也毫无用处,只好应了一声,把女婴抱入怀中,往房里去。
「莲儿,是爹爹对不住你。」在人烟寥寥的夜晚,独有月影照耀,壮汉按耐不住心里难受,独自留下男儿泪,无声的懊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