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月亮與海》 — (15)

正文 《月亮與海》 — (15)

放学回到家,可能因为接近冬天的关系,天黑得很快。

握着冰冷的钥匙在黑暗中摸索了会儿,我才顺利找到钥匙孔,打开房门。

脱下鞋袜,我按下大灯,赤脚踩上冷冰冰的磁砖,不禁缩了一下,从小就是怕冷,稍微凉一点就觉得冷。别人穿件T恤可以出门,我得加薄外套,别人加薄外套时,我早就拿出大衣了,所以说,淋了个雨才会卧病在床四天嘛。

听说爸妈今天会买晚餐回来,难得我终於可以放天假,不用进厨房给烟燻。

我倒进沙发里,随手拿一本小说起来翻阅,差不多快看完时才听见开门声。

转头瞄了眼时钟,不知不觉已经超过六点半,最近他愈来愈晚归,我想,除了打球,他应该还做了些别的事,但却没理由去过问。

八成是去约会了吧,送陈缃回家,说不定又顺便在那里卿卿我我......

我眨了眨眼甩开心里那种令人不舒服的画面。

「不是告诉你早点回来了吗,臭蛋。」我起身,走向刚换上居家服的温愈海,

「好像我就一定要听一样。」他笑了笑,「我不是也告诉你要变漂亮一点吗?」

过了半晌我才听明白他的意思。

「温愈海!」我重重地捶了他一拳,「你怎麽可以说这种话,我会当真的耶!」

「好啦好啦,你很可爱,行了吧。」他瞟我一眼,从袋子里拿出一瓶罐装果汁,「给你。」

「谢谢喔。」我马上变脸,露出笑容,「你终於有点实质用处了,臭蛋。」

「全家只有你没有实质用处,小鸟粪。」

「看在饮料的份上我就不揍你了。」我拍拍他的肩膀,装出无害的表情,

「少摆出那种脸,对别人有效对我没用的,」温愈海把我的手从他肩上移开,边进书房边说:「我太了解你了,小月。」

如果你真的了解我了话,你能明白我现在对你的感情吗?温愈海。

你有发现我方才的灿笑是因为你说我可爱,而不是因为那瓶柳橙汁吗?

吃过晚饭,我和温愈海站在流理台前,一人负责替碗盘抹上洗碗精,一人则负责冲洗泡沫。

其实本来是温愈海自告奋勇要帮忙洗碗,而我就被顺便拖下水。

「礼拜五下午要去外婆家,她有点感冒。」温愈海突然蹦出一句,

「你自己去吗?」我转头望他,「我能不能跟你去?」

「嗯。」他低头,把瓷盘上的泡沫冲掉,

「放学直接去吗?陈缃要跟吗?」

「她没有要来,就你跟我。」他顿了顿,「我还没打算让她知道。」

「这样啊。」我把洗的白白亮亮的盘子放进烘碗机,心底却莫名升起一股喜悦之情。

也许是因为发现我比陈缃更懂他那麽一点点吧,那麽一丁点就能让我非常开心。

关於温愈海的事,其实也是妈妈私下和我说的。

温愈海是他母亲在二十岁那年未婚怀孕所生下的,而他们母子相伴的时间也只有短短五年,因为在他刚满五岁时,他母亲就不幸出车祸过世,留下他一个人。

但因为亲戚那边的环境也十分穷困,根本无法再负担一个年幼的孩子,於是身为他母亲好友的妈妈便将他带回家照顾,一直到今天。

有时候,温愈海会带我到和他感情很好的外婆那里坐坐,久而久之我也和他的阿姨、舅舅变得十分熟稔,让我很高兴的是,到现在为止,他从没让除了我的任何人认识他真正的亲人、接触他更真实的一面。

或许,我对他来说是独特的。

我宁愿就这样相信着。

我将仍湿漉漉的双手用毛巾擦乾,站到温愈海面前,故意跳起用掌心拍了拍他的头:「别太担心啦,外婆应该是太想我才故意说她有点不舒服的,想让我们去看看她嘛。」

他噗哧一笑,「拜托,应该是想我吧,谁会想一个又吵又没气质的女生啊。」

「你不知道女人和女人比较有话聊喔,像你这种臭男生才猜不到外婆在想什麽!」

温愈海露出浅笑,「听说明天是化学报告的最後缴交期限,小月。」

「啊!」我压根忘了,「你......你的借我抄啦......」

这次换他拍拍我的头:「老师说只要我帮他整理实验室就不用写报告。可怜的小月。」

见我一时间嘴巴开开合合,讲不出话来,他开始大笑,恼羞成怒的我只好连踢带踹的将他关回他房间。

就算是这样戏弄我的温愈海,我同样深深喜欢。

***

黄昏时分,橘红的夕阳挂在天边,把天空染成浅浅的橙色。

绕过油漆有些斑驳的石墙,我远远就听见多多活力十足的吠叫声还有温阿姨宏亮的大嗓门,然後就瞥见那坨白白蓬松的球从前方的门缝钻出来,朝我冲了过来。

我蹲下身,让多多扑上我的膝盖,牠一边伸出舌头喘气,一边友好的猛摇尾巴,

「多多!你又变胖了喔!」我揉揉牠轻软的白毛,「现在是胖狗狗了!」

温愈海外婆家在一个旧社区,从学校要搭好几站才到,虽然并不像大都市那般光鲜亮丽,却充满着浓浓的人情味,暖暖的家的感觉。

沿路常能看见那些感情融洽的邻居们在树下泡茶、聊天,或是一群家庭主妇带着小孩在散步,整条街少了城市喧嚣,反而多了一份宁静,所以我一直十分喜欢这里,也一直将温愈海的家人视为我的家人。

「哟,妈,快看看是谁来了!」阿姨一见到我们便热情地招待我们进屋,笑容都快咧到了耳朵,

「小月,愈海,想吃什麽,外婆弄给你们吃噢!」感冒还未痊癒的外婆也从躺椅上爬起来,拱着背跑到厨房想好好款待我们,我赶紧阻止:「外婆,不用啦,我们都不饿,是来找你聊天的啦!」

好不容易说服外婆重新坐下,东扯西扯东南西北说了些话後,外婆便悄悄睡着了。

「那个......」我将毛毯轻轻盖上外婆的肩,「我想帮多多洗个澡再回去,可以吗?」

温愈海瞅了我一眼,「嗯,我刚好还有点事要和阿姨谈。」

「喔好。啊,忘了跟你说,外婆的药我已经整理好,放在桌上了。」

「我有看到。」温愈海用手掌揉了揉我的头发,「谢谢你,小月。」

他那突如其来的温柔让我有点不知所措,双颊不受控制地发烫,「不,不会......」我嗫嚅,「反正外婆就像我的亲外婆嘛。」

接着,他凑到我耳边低语:「脸,好,红。」满满是戏谑的语气,

然後我的脸就更红了,我想,那个程度大概和番茄不相上下吧。

「讨厌鬼。」

虽然是个讨厌鬼,但我却能感觉到他偶尔温柔背後的赤裸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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