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女士先生﹐我是丹威廉斯的新婚妻子﹐也是全世界最了解他的人之一。”我一身加了酒红色盘扣的绦紫霓裳﹐踩着裙底微露酒红色绒面的四寸高跟鞋﹐亭亭玉立在舞台上﹐面对大厅里一桌又一桌盛装的贵宾﹐以温柔而清澈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演说﹕“请让我告诉你们丹竞选的原因。显然﹐含着银汤匙出生的他不是为钱。同样千真万确﹐只不过比较不明显的是﹐他也不是为权。如果你们去查丹从政以及参予社区服务的纪录﹐就会发现他总是很乐意当副手。他从不亟於掌权。他竞选﹐是为了爱。”
我暂停几秒﹐给听了这惊人之语的观众想一下的时间﹐才接着解释﹕“丹是我遇见过心中有最多爱的人。他的爱在他母亲和我身上用不完﹐需要扩散到人群---”
这是我所能说的最接近真心话的场面话。丹竞选确实是为了爱﹐因为﹐他爱不到他最爱的一个人﹐只好转移到人群﹐想以众人的爱戴﹐来弥补得不到的那个人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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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知道﹐你在你丈夫竞选募款餐会上的演讲引起了许多主流媒体的注目。尤其你在服装界大师王薇薇设计的礼服上添加你自己设计的中国式盘扣﹐连王薇薇都公开称赞你的创意。有人甚至说你是贾桂琳之後美国最年轻时髦的夫人。请问你有什麽感想﹖”落杉机华语广播电台的记者问。
我环顾一下台下排排坐的所有华人记者们,才回答:“把我跟贾姬相提并论是过奖了。不过我真的很喜欢服装。我觉得衣服既然是每天都要穿的﹐不如穿得好看﹐让自己让别人看了都赏心悦目。而且服装也可以表达你的心情﹐比如我现在身上这一整套橘色的裤装。我常在秋冬穿橘色﹐因为这不只是橘子也是南瓜的颜色﹐火焰的颜色﹐穿起来感觉很温暖。橘色配白色更是特别明亮。”
这原是我为丹所开的中文媒体记者会,但不巧他临时有别的事,必须迟到,只好由我先来开场。本来只准备当口译的我竟然成了记者们采访的对象。
世界日报记者问﹕“请问你帮夫君竞选﹐对他的政见有没有影响﹖威廉斯对华裔福利的关切是不是因为你﹖”
“他对华裔一向都很关切﹐不需要我的影响。”我连忙为丹解释﹕“他每年都参加华人社区的中国新年庆祝活动﹐还特别订做了一套长袍马褂每年穿﹐都是在跟我交往之前。他为了更深一层了解中华文化,虽然很忙,还是抽出一星期,陪我去了一趟我的家乡台湾呢!”
说到这一点,我决定乾脆把我与丹在台湾拍的幻灯片先拿出来放。这原本是要留到记者会最後,请记者们用茶点时,放来当作余兴节目的。但是我怕丹迟到太久,记者们会问我太多问题,因此只有用幻灯片来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第一张幻灯片是我与丹两人都穿着布农族传统服装的合照,背景是花莲的峭壁与碧海蓝天。丹一手揽着我,另一手比一个V形的胜利手势。记者们看了,都笑出声来。
接下来好几张照片是丹在尝试各种各样的台湾小吃。其中一张强调他的脸低下来贴近一盘吃了一半的蚵仔煎,嘴边都是蚵仔煎的橘红色酱汁;一张特写他笑嘻嘻在咀嚼,一手抓着咬了一口的胡椒饼来展示饼馅;一张显示他在啃沾了花生粉的猪血糕,镜头也捕捉到了洒落的花生粉;一张表现他右手学拿筷子吃牛肉麪笨拙的样子,而左手在嘴边搧风,一脸被辣到的表情;还有一张是他与蛇肉摊老板的合照,两人在印着“蛇肉汤”的招牌底下,各举起一杯蛇血来碰杯...
记者们边看边笑个不停。这正是丹所要达到的娱乐效果。
侨报记者问:“你们在台湾玩得那麽开心,打不打算也去大陆玩一趟呢?”
我微笑着回答:“他说要是选上了,在任期开始之前,会带我去大陆玩。对了,我刚认识他的时候﹐就很惊讶他对中国文化懂得之多。以华人眼光来看﹐他真是一个所谓的读书人﹐非常有志於治国平天下。研究各族裔文化是我们俩共同的兴趣。促进族群交流是我们共同的理想。”
“谈到种族﹐”星岛日报记者问﹕“异族联姻在美国现在相当普遍。你认为异族联姻需要注意些什麽﹖华人与白人最大的文化差异在哪里﹖”
“我想最大的差异是白人比较个人主义。这是他们离婚率偏高的一大原因。他们比较轻言分离。不过个人主义的好处是白人家庭对子女的婚姻很少干涉。虽然白人不是完全没有婆媳问题﹐好莱坞也用这题材拍过电影﹐我想很多人都看过珍芳达跟珍妮佛洛佩兹演的那一部﹐但是大致说来﹐白人的婆媳问题比较少。”
“那麽对你个人而言呢﹖”星岛电台记者追问﹕“我看过你婆婆的照片﹐很漂亮很高贵。据说她和威廉斯是寡母独子。在华人之间这种情况是大家说最难处的。白人是否不一样﹖”
“白人的寡母一般对独子的占有慾应该比较低一点﹐因为她们比较自我﹐比较不黏孩子。不过也很难说。任何事都有例外。我必须说我很幸运。”尽量在演戏时多表达肺腑之言的我微微一笑﹐讲出一句百分之百的真话﹕“我先生告诉过我﹐他母亲很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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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愈来愈冷。我嫌暖气乾﹐只开一个小电炉﹐实在不够暖。尽管身上盖着厚棉被﹐头脸仍觉得冷飕飕的。一个人躺在主卧室的大床上﹐我辗转难眠。
丹睡客房。他所有的衣物都放在主卧室里﹐为了提防每周来打扫一次的女佣。我们留意不让任何人起疑心嚼舌根。丹很小心﹐盥洗都在主卧室的浴室﹐刷完牙才去客房睡。客房里他的什麽东西都没有。每天早晨他铺床铺得整整齐齐﹐像没有人睡过一样。
我和丹只在渡蜜月时同过房﹐也没同床。六月的希腊夜晚温和﹐他打地铺不嫌冷。
想到这里﹐我再也忍不住﹐捻亮床头柜上的抬灯﹐拿起手机﹐按乾爹的手机号码。
“安琪﹖”他低切的声音含着惊喜。
“你还没睡﹖”我怯声说﹕“我没吵醒你吧﹖我本来以为你手机一定关了﹐我只是想留话---”
“你什麽时候可以去我的诊所﹖”他打断我的道歉﹐急着问。
“我﹐要想办法安排。丹竞选事情好多---”
“你来十分钟都好。五分钟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