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转进巷内的两辆机车，车速都不快。
至少比起马路上的埋头奔驰，杀伤力大减，两人多是皮肉伤，原离没戴安全帽，有轻微脑震荡，需要住院观察。
对撞的女骑士包紮完毕，与李唯谨草草谈完赔偿事宜，互留联络电话，已先行返家。
小蝶被李唯谨Call来探病兼看病，她一路嘀咕：
「只是小车祸，也要我检查？会不会太小题大作……」
算了算了，谁叫原离是谨哥的心肝宝贝，润滑剂净挑最好、最品质保证、最不伤身的，价钱完全不是问题呢。
小蝶很认命，乖乖抵达病房，很快地，硬把她找来的用意，小蝶知道了。
「小姐好漂亮，可以约你喝咖啡吗？」
这句话，轻浮、吊儿郎当，甚至眼神不正经，竟是……出自原离之口。
一见小蝶踏进单人病房，原离双眼大亮，紧盯她不放，彷佛饿犬看到肉。
小蝶皱眉，转向静伫一旁的李唯谨，後者很沉默，脸上神情严肃，眉心的蹙痕，好深。
她用眼神问他：★这小鬼，头脑趴代？以前每次看到我，不都张牙舞爪？★
李唯谨回她淡淡一声吁叹，很浅，几不可闻。
小蝶决定亲自测试，纤纤软荑，抚上原离的脸，芳息拂在他鼻间：
「小弟弟，你不认识小蝶姐姐了？我们之前感情超级好，真可怜，很痛呴？姐姐秀秀──」
原离笑得好乐，一脸淫呆，看她艳丽的笑靥，看傻了。
之後，李唯谨和小蝶在病房外私下谈话，小蝶斩钉截铁：
「他撞伤脑了，绝对是。」那不是原离，那不是她认识的原离啦！
「可是，他记得经纪人阿凯。」李唯谨说。
车祸发生地点，离宿舍不远，巨响之後，很多住户探头出来看，其中，刚好包括阿凯。
是阿凯跟他一起，送两名伤者就医。
甫醒的原离，第一眼就认出阿凯，面对李唯谨，却一脸困惑。
原本，李唯谨以为，原离在赌气，故意装作不认识他，但当原离悄着声，和阿凯咬起耳朵：「旁边那位西装男，你朋友哦？」
李唯谨才确定……原离真的视他为陌生人。
「选择性失忆？他不认得你了？」小蝶惊呼。
「他以为我是阿凯的朋友。」还偷偷跟阿凯说：★你这个朋友太有义气了吧？陪你探病，陪了一整晚耶……★
「有可能只是暂时性，脑伤这种事，很难用常理解释，说不定他明早睡醒，一切恢复正常。」有人撞伤脑，一夕失明，却可能半年後重见光明，不药而癒，脑这玩意儿，太精密，一百个人磕撞它，有一百种症状发生。
「……我觉得，现在的原离，才是恢复正常。」李唯谨低语，近乎无声。
正常的原离、人类的原离，原本就是「原离」的原离。
那麽，不正常的原离呢？
不是人类的原离呢？……去哪里了?!
李唯谨在病房里的「原离」身上，感觉不到他──阿貂。
恐惧，随着李唯谨越是观察他，越是浓烈。
「谨哥？」小蝶看他失神，出声唤他。
「我去外头抽根菸。」他需要呛辣的短暂刺激，来抚平心绪。
走出医院，点燃菸头，冉冉白烟飘上，氤氲了李唯谨的面容，他深深吸嗅，重重吐出，和着一口低叹与呢喃。
「你不会就这麽消失了吧？阿貂……」
因为一场车祸，魂体跑入「原离」身躯；也再因为一场车祸，那条魂体，是否遭到震离？
否则为什麽醒来的「原离」，如此陌生？
完全不是他熟悉的、有些任性、有点傲娇，时常会抬高下巴，眯眸看人的「原离」──
留院观察了两天，脑震荡症状舒缓的原离，获得出院许可。
「为什麽我要去住他家？」
医院门口，等待李唯谨开车的空档，原离和阿凯在说话。
「你东西都搬过去了呀，宿舍只剩下空床、空衣柜。」阿凯回他。
「我怎麽会把东西全搬去他家？」原离一脸呆。
「我呀知，你说要去跟他当『室友』，我阻止也没用呀。」貂哥发起威来，经纪人都不甩。
原离要搬走的前一天，才告知阿凯，要他以後找人，往李唯谨家找就对了，他要搬进李家，和前老板当炮……不，是室友。
「奇怪……睡了一觉起来，好像全部不太一样……」原离抓抓头，连头发都留过肩，也太长了吧?!好不习惯，今天就去剪短！
「我才觉得你出完车祸，整个人都不一样了。」阿凯上下打量他。
「咦？」
「前一次出车祸，个性变得像死小鬼；这一次出车祸，又变得像蠢小鬼，你这脑子再撞下去，第三次不知道会怎样。」
呸呸呸，还诅咒他遇上第三次──咦？三次？
「我有出这麽多次车祸吗？」原离又在抓头了，毕竟两天没洗，很痒：「我记得只有一次呀──」不就这次而已？
「你上一次摔得可惨了，石膏打多久，全靠我喂你吃饭，这种恩情都忘了哦?!」阿凯斜睨他。
「我脑袋里，没有这段记忆呀……」原离脑门空荡荡的。
「畜生！」阿凯只有这两字啐他。★把我送饭送饮料送你回诊的恩情还来！★
李唯谨的车子驶来，在两人正前方停下。
「我一定要去住他家吗？我不认识他呀！」原离很抗拒。
「他是你上一份工作的雇主，况且医药费、修车费通包，谄媚人家一下，不过分吧。当初要搬进人家家里，那一脸猴急，谁劝得了你呀？」
多像要跟男人私奔的女儿，父母都拦不住。
「他看我的眼神……怪怪的。」这几天，病房里，只要李唯谨在，原离压力都很大。
像现在，李唯谨开车门下车，将简单行李放入後车厢，投来的目光，让原离又开始觉得不自在，好像在关心他，更像在观察他……
「听说，小蝶姐姐会去他家，专门照顾你。」阿凯同样很哈小蝶，嫉妒得要死，恨不得自己也生些小病小痛，劳烦美人服侍。
一听到美人名儿，原离就算有一丝丝不情愿，也乖乖钻进後座，等着享受她的「特别看护」。
阿凯还有事忙，今天要和广告商谈Case，没跟着上车，向车窗摇摇手，迳自去骑他的机车。
一路上，李唯谨和原离都没有开口，车内，一片死寂。
李唯谨偶尔从後照镜中投来凝视，不主动攀谈，静静看他。
原离知道，自己正沦为视线焦点，但他假装没发现，脸撇向车窗外，看车、看人、看景物，就是不看李唯谨。
度日如年中，车子驶进一栋透天别墅，原离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你家？」
「嗯。」
原离吹了声响亮口哨，表达完感想。
车停妥，原离立刻下车，小蝶已经等在大门口，原离咧嘴灿笑，急乎乎朝她走去，当李唯谨离开驾驶座，就看到原离腻在小蝶身边，猛献殷勤：
「小蝶姐姐，你真的要留下来照顾我？」
「嗯，帮你做些精细检查，需要的仪器都搬到屋里去了，随时可以开始。」後头几句，是说给李唯谨听。
「我已经没事了，干嘛要检查，好麻烦。」原离抿抿唇，甩甩手，跳两下，强调自己身强体壮。
「你不是有一大段记忆遗失？这几天老是听你在说，一醒来，像跳过十几年，中间全空白？」她耳朵被这只原离荼毒到都想自戳耳膜，以换取宁静。
「对对对！真的有这种错觉……阿凯变老好多，还有，我头发没留过这麽长呀。」原离嫌热地扯扯马尾。
「那就是啦，极可能是撞击的後遗症，或是脑中出现血块，不仔细检查检查，怎麽找出原因？」小蝶给他一抹敷衍甜笑。
「先让他休息一下，吃过饭再说吧。」李唯谨出声，要小蝶缓些。
「好吧。该着急的人不急，我不用帮忙急。」小蝶轻耸纤肩，优雅旋身，往客厅走，原离化身哈巴狗，紧紧尾随，脑後那束马尾变狗尾，摇呀摇。
「小蝶姐姐，你今年几岁？有没有男朋友？我这型的男生，是不是你的菜？」叽叽喳喳、叽叽喳喳，原离嘴巴没停，一路问进屋内。
李唯谨走在两人身後，看见小蝶回首，朝他翻了白眼。
她最受不了爱缠的男人，显然地，先前寡言的原离，比较合她胃口，让她产生逗弄兴趣，现在这个，她只想赏他一锭安眠药，求他快快昏睡过去，还她安宁。
原离还在嚷嚷，环视挑高客厅，惊呼连连：
「哇靠，好大的房子，难怪我会想搬进来，太享受了！光厕所……就比我家大！」
闻言，李唯谨眸仁一缩。
不，你想搬进来的理由，不是这个……
★那麽，你呢？你考虑过你自己吗?!只剩下你一个人，在刚被砸烂的家里，孤伶伶坐进沙发里，一脸落寞，提心吊胆……★
你用微愠的口吻，责备我，骂我不懂爱惜自己。
你眼里有火焰，是真的生气，同时，又有怜惜水光，注视着我……
★你不要说你自己不重要，也是有人会担心你，不希望你单独面对危险，至少，能陪在旁边，就算帮不上忙，起码跟你一起……像被碎玻璃扎伤脚，可以帮你夹呀。★
你脸红，然後，恼羞成怒，最後撂狠话：
★反正，我要住。★
你的理由，从来不是这间房子偌大豪华。
是因为，我。
李唯谨握了握拳，一股强烈痛楚，在胸口爆炸，疼得撕心裂肺。
阿貂！
眼前这个人，明明是他，拥有相同五官，却又不是他。
两人太容易分辨，绝对不可能错认，他是原离，不是阿貂。
这几天里，李唯谨急於从他身上，寻找阿貂的气息，但他一举手，一投足，一开口，只是让李唯谨更加失望。
他越来越无法忍受，看着「原离」在眼前，阿貂却不知身在何处！
原离说话的声音、轻佻的把妹、夸张的笑闹，显得刺耳无比。
李唯谨抛下人，迳自上楼，把自己关进不开灯的房。
黑暗中，滑开了手机，萤幕上的开机图，是「BOBO快乐天堂」户外活动那次，签名会上拍下的照片。
有他，有孝慈，还有一脸不情愿的阿貂。
标准的阿貂表情。
蓝光的光源，刺得李唯谨眯眸，也或许，是胸口里的不安，沉重得无法负荷，疲倦，逼他想阖上双眼。
★万一，阿貂真的再也无法回来……★
握手机的手，不由得一颤。
他不许自己产生悲观念头。
他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无论要等待多久，做多少努力，他也要阿貂回来，回到他身边。
他绝不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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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只会更到这里，不过，明天还会再补一小段（１２章的前半半半半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