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乾净俐落。
他自豪的用内侧手臂擦汗,瞥了一眼也正在看他的我後,爽朗的咧开嘴,比小麦肤色还淡点的咖啡色在烈阳的照耀下闪着微光。
我眯起眼也对他笑。
每天每天,下午的四点,偶尔三点半,我会陪他来到学校的球场,带着一瓶运动饮料和他请的葡萄汁;有时心虚,我会抱着暑假作业在一旁专心的算数学,他会嚷嚷着要我看他投篮;有时瘫在我旁边,睡饱了後地上会有一个跟他一模一样的汗印子,让我笑个不停。
「欸大崇,你干麻每天都要练球啊?」我用刚好的音量那麽说。他用手掌遮住过亮的光线,在那双大手下有着他好不容易张开的眼,又是一咧嘴。
右手将篮球往地上一拍,弹的好高後被他接住。
「有人说,」向我走近半公尺,侧过身两手将篮球托高,手腕一用力。
唰。超帅。
「打篮球会变高啊,以後我就可以灌篮欸。」刻意压抑的兴奋语气使我忍不住对他翻了个白眼,不了解我的意思,他蹦蹦跳跳的去捡刚刚穿过篮框的球,再冲回来,真不知道他每天这麽有活力是怎样。我对着远方打了一个呵欠。
只有坐着,我的背却湿了一大半,连喝完的铝箔包都变的热热的,我担心的握握他半瓶的运动饮料。
「你等我一下,我回来後就回家吃饭好不好?」他点点头,我转过身快步走出球场,寻着小路穿过学校的篱笆後,对面刚好有一家杂货店,买了一瓶小罐的运动饮料,仓仔的奶奶还加送一条曼陀珠,我高兴到几乎用飞奔的回到他面前。
「给你。你看还有曼陀珠欸,他奶奶人超好的。」接下冰凉的铁罐子,他全身淌着汗,原本宽大的淡灰色上衣现在变成了深灰色,「我人也很好啊。」不假思索的自以为,却让我无法反驳。
「对对对,你人最好了。我们回家吧。」他一脸不舍的走到篮框底下,蹲低身体後往上奋力一跳,离篮框有一段很大很大的距离,他却高兴的觉得变近了。让我很为难的问题总在这时候出现,「我是不是长高了啊?对吧对吧!」
绞尽脑汁。我假装在拆曼陀珠的包装。
「谁说!」听见我开口,他专注的调整呼吸。
阵阵海风吹来,吹在我们两人身上都黏搭搭的。
带着特有的咸味,特有的闷热。使我快窒息。
「唉谁说灌篮就要长得高啊,跳的更高就好啦!是不是!」我愣了一下,觉得这样说好像怪怪的,谁知那小子也一愣,轻轻皱起眉头。
大崇这个人,跟他的名字不一样。除了手大了一点外,身高比我矮了两公分,手臂比我短了两公分,学期总成绩也比我低了两分,整体来说是个小小的人,缩起身子像是可以塞进冰箱冷冻库的那种小。
我妈说那是因为他还没进入发育期,说不定以後会长到一百八十几欸。一百八十几,会高出我两颗多头的大崇啊。好难想像。
糟糕,扯远了。
我晃晃脑袋,顺便举起手在他眼前晃晃。
「你好聪明喔,真该死我怎麽没想过。」白痴,不要用那种崇拜的眼神看我。他一路上懊恼的抓着前几天剪短的头发,我们家很近,只不过我住的是五层楼高的小公寓,他住的是只有一层楼的三合院。
将大崇好好交到他妈妈手里後,我对他挥挥手。
往前走个五分钟後再转个弯,就会看到我家。顺着铁楼梯爬上二楼,往学校的方向一望,会看到沿着地平线无限延伸的大海,现在是一天当中最美的颜色,半橘半黄半蓝的在远方扩散,一半在天空,一半在海面上。
不是有人说天空的颜色就是海的颜色吗?
我拉开202号的木门,将凉鞋塞进鞋柜。听见妈妈炒菜的声音,寻着香味走进厨房。
「夭寿怎麽是你!妈呢?」我看着老哥挂着淡粉红的围裙,「没礼貌。噢妈叫我先炒好,他们晚点回来。」我老哥的脾气很好,只会炒菜不会煮饭,围裙底下还穿着工作时的白衬衫,不过领带倒很随便的往桌上丢。
「你的车呢?刚回来的时候没看到。」他精准的舀起一汤匙满满的盐,均匀的洒上後再顺手的翻炒,一脸邪恶的望向我,「怎麽?可以告诉我那几个小鬼里面你最喜欢哪一个吗?」我唰的一声脸红。
「屁啦!我是问你的车!车!车!」他笑嘻嘻的耸耸肩,拿好四份筷子四个碗,我气呼呼的接下,将他的领带往旁边一丢,把碗和筷子一个一个摆好。
「我借放在阿蕨家,停在这里怕挡到其他人呐……啦啦啦……」哼哼唱唱的老哥一脸愉悦,我撇过头往房子最里面走。
底部有两扇面对面的房门,漆成淡蓝色的是我的房间,而漆成墨蓝色的是老哥的房间。半开的房门里面,我看见他收的整整齐齐的行李箱。
摸摸头上的发圈,在踏进属於我的房间後顺着发丝拆下,超过肩膀的黑发披散,我用脚打开地上的小型电风扇,享受有一滴滴热的人造风。往床上一躺,我数着还有几天开学。
沙--
不知道是风声还是海声。我想像着米白色的细沙,被一波接着一波的海浪染深,白色的碎浪看起来很柔软,像是可以一把抱在怀里那样。
这是一个特别的靠海小镇,北方的海岸地形以沙岸为主,而我爸爸和妈妈则在南边岩岸的市场工作,运送新鲜的海鲜,每天带回家最棒的海味、最浓的阳光味、还有,最清晰的海风。
我最喜欢的海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