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进偌大的房间,黄昏的夕阳映在黑石制的平滑地板上,显得冰晶透亮。遣退了侍女,她脱下鞋,赤着脚在冰凉的地面上行走,享受那一瞬间的快意。脸上是满足的微笑,身上的衣着因行走而发出清脆声响,曳地的长裙是为了今晚的仪式,不过她不是很在乎那些攸关她未来的大事。
「公主,请穿上鞋子。」侍女将鞋子捧在她面前,她叹息,终究是妥协了,坐在床沿任侍女轻巧的双手替她套上鞋。
「公主,您稍晚须至大殿参加晚宴,稍晚臣会同您详尽解说礼仪。」一旁的礼仪官详细告知行程,但她却是左耳进右耳出,没放在心上。
她望着身上的米色薄纱,身上的缀饰在行走时会发出悦耳的声响,长发披散在肩侧,额前系了一条五彩的绳子,上头镶着珠宝,绳子有几条分支垂散在发上。离开姜国前的凤冠霞披皆已褪去,换上曜国特有的新娘服饰,她比较喜欢曜国淡雅朴素的服饰,而不是家乡繁复鲜艳的喜服。
出神许久,再回神,侍女等人皆已退下。她起身,环顾四周,房外的夕阳逐渐西下,房里房外点起了油灯,烛光摇曳,火光映照在她纯净的脸庞,青绿的眼睛逐渐积聚雾水,不消一会,星子已高挂黑夜,微风自窗外拂来,吹起她的发丝,也吹乾她的泪。
房门开启,昏暗中,似乎是一名高大的男子,肩上垂挂着披风,长发束起,身上的铠甲在月光下发出银色的光亮,他快步向她走来,扶起不知觉间跌坐在的的她,那灰色,还是那样令她熟悉、那样令她安心。
「司海。」她发出乾哑的声音,双手无力的握住他的双臂,若是没有他的搀扶,她一定不支倒地。
「公主。」他扶她到床沿坐下,又替她倒了杯水。
「叫我善如。」她坚持。接过水,她大口喝下,喝得嘴角溢出水,她随意抹去,不甚在乎。
「善如。」有些别扭的,他硬生生的唤了她的名字。
「你要待在这里,直到何时呢?」她苦笑,「你留下,自然有你的目的,但决计不是因为我。」
「司海会一直留在曜国,供皇上吩咐差遣。」他垂下眼睫,不愿让她看见自己眼里的痛楚。
「为什麽呢?为什麽要背叛你的祖国?」她喃喃问。
「司海儿时,因叔父触怒龙颜,下令诛九族,爹娘得知消息後,四处奔逃,逃到了曜国,却仍是摆脱不了官兵追缉,司海当时上街采买,回家却发现这怵目惊心的景象,弟弟司淮也不知去向,司海伏在双亲身上痛哭,哭得双眼红肿,此时一名男子路经此地,他告诉我,他可以帮我报仇,我信了,自此以後,便改名换姓,作司海。」他以拳头抵在额上,低沉的嗓音饱含悲愤的情绪。
「那个人,就是皇上吧。」她靠在床住上,甩开鞋子。
他微微一笑,「也许那个时候,他就打算并吞姜国了,就是那时,也注定了我们的命运。」他想,这全是因为他的决定,才导致今天的局面。
她摇摇头,「别这麽说,这并不是你的错。」
「公主是善良人,才会这麽想。」顿了顿,他说:「晚宴要开始了,我们走吧。」
「那名统治者,是不是知道……我很信任你?」她起身,却不穿上鞋子,「他怕我逃走,所以要你来接我,我所猜测的正确吗?」
「不完全是这样。」他上前,「至少这次,是司海提出请求的。」
善如回到床边,套上鞋子。「宴会有什麽要注意的吗?」礼仪官虽已吩咐多次,但她还想再听司海说一次。
「公主应落坐皇上身侧,任何举止皆须合乎礼仪,任何时候皆须微笑待人,敬酒时浅嚐,舌尖稍稍沾触即可。」
「好,我听明白了。」她搭上他的肩,「我们走吧。」
*
大厅聚集了人群,帝王坐在高台上,俯视底下的人群,原本热闹的宴会却因善如的出现而硬生打断。
司海送她到门口,便先行离去,因此她得独自面对这一切。人群纷纷让出道路,她挺直着胸膛,昂首快步通过人群,最後在帝王面前停步。
那是一位长得非常俊美的男子,有着刚硬,也不乏柔和,他看着她的神情,彷佛正看的,并不是她。
「皇上。」她向帝王行礼。
他望着她,那双和色眼眸里有着她不明白的愤怒。「你叫什麽名字?」
她被他的问题搞糊涂了,但仍是回答:「善如。」
他握紧拳头,脸上却缓缓浮现笑容,「我的皇后,你须诚心效忠於曜国,并安抚祖国急切破坏和平、急功近利的心思。」
善如一愣。他究竟在说什麽?主动率兵攻打的可是他曜国啊!姜国不过是被迫硬战,况且他明明晓得,若无亚尔国阻挠,他绝对可以轻易攻下姜国城池的。
善如抬头看向君王,眼里的不愿屈服已将她的意念传达,「姜国安於现况,已经有十余年不曾发动战争。」
「你身为女眷,姜国的急功近利也不好拿来说嘴,你因此受到蒙蔽,这也自然。」他说话不急不缓的,却让善如怒不可遏。
「身为姜国公主,您这般污辱我祖国,便等於是污辱我。」她咬牙,忿忿不平。
「你真以为,曜国会将区区姜国放在眼里?」年轻的君王一手支颐,语带轻蔑道:「姜国说穿了,不过是曜国的附属国,朕要夺,便夺;不夺,便留,你听明白了没有?」
她当真不明白,他如此急切的要她来曜国,却又在见到她之後大肆羞辱她,让她在人群中无地自容。
她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也知道公然抵抗他对自己不会有任何帮助。她深吸口气,露出她最开怀的笑容。
「皇上所言甚是,臣妾谨遵教诲。」想了想,又说:「臣妾身体微恙,请皇上允许臣妾回房休息。」
君王把玩着手上的酒杯,玩味地看着她,「累了便去歇息吧。咱们继续。」
宴会又开始热闹,而这地方,始终没有她的容身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