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她含含糊糊说。
“哦。”杜倾戈也没真纠结於时间长短,低低应了声,沉默片刻,张嘴道:“白老师,我是个直性子,没花花肠子,说的话要是不中听,请你多多包涵。”说完,也不待白夭夭开口,他又自顾自接着说:“祝融看来很喜欢老师,老师如果不喜欢祝融的话,早点告诉他,不要玩弄我兄弟的感情。”
白夭夭:“……”
她要热泪盈眶了。
谁要玩弄祝融的感情?谁敢玩弄祝融的感情!
腾龙帮的杜倾戈少主,你观察力很敏锐没错,但逻辑推测能力真差真差!!!
“你跟他说,我年纪太大了……”白夭夭困窘地低着头,轻轻道。
“年龄不是问题。”杜倾戈打断她的话,“喜欢了什麽都无所谓,白老师,祝融现在情绪正高昂,我也懒得打击他,不过你得小心,祝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磊落,後院里隐私事儿不少,小祝身在局中不自知,你自求多福吧。”
“谢谢提醒。我听说他家基本都是强强联合的包办婚姻。”白夭夭阑珊道。
“是的,所谓包办就意味着不自由,但人的感情哪能控制,所以,凡是如此结合在一起的夫妻之间,中间都隔着他人的血泪或者……白骨。”杜倾戈神色淡淡。
白夭夭惊住,良久,她听到自己哑着嗓子的声音:“祝融的四叔以前有个未婚妻据说车祸死了,是不是?是不是……”
忽然没了呼吸的勇气,心脏剧烈跳动,仿佛要冲出胸膛。
她的死,温烟苒的死是不是预谋?
事隔多年,她早已接受了那是场意外,接受了造化弄人,接受了……
虚握的拳头无意识地按在胸前,白夭夭侧过脸,屏息等待杜倾戈的答案。
杜倾戈微微诧异地扬起眉毛,“祝融告诉你的?二十多年前的事了,我不太清楚。”
白夭夭轻轻舒了口气,点点头。
面色如常,心如火燎。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想弄清楚又隐隐有些畏惧答案。
“不过,祝老爷子不会对祝煌的人动手,那应该是个意外。祝老爷子答应过他婚姻自由,就会言出必行。”杜倾戈见白夭夭似乎很在意,想了想又补充道。
“你对祝家还真了解。”白夭夭慢慢平复心情,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话。
杜倾戈咧嘴笑笑,“祝家和贝家的情报,属於必须了解的范围。”
“你辛苦了。”白夭夭同情道。
“为老师服务!”杜倾戈又恢复一贯的吊儿郎当。
白夭夭当夜隐身来到祝家老宅。
她九年前刚回来没多久,曾调查过撞死温烟苒的肇事司机,白夭夭那时法术生疏,只会消除别人一小时前的记忆,不能翻阅记忆,更别提修改记忆,没办法只好请侦探社调查。
结果指向意外。
且那名司机凭自己的努力富裕後,回头找温家提出赔偿,温父温母拒绝见面後,他以温父的名义给孤儿院捐了大笔钱。
彼时传为佳话。
佳话……
白夭夭嘲讽微笑,眼里一片晶莹。
“小白桃,早啊。”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她的回忆。
白夭夭循声望去,就见西装革履的斛澜大人正坐在凉亭里……品酒。
月色如梦似幻,洒在他身上,给那张风华绝代的脸孔平添了几分旖旎魅惑。
“大人,麻烦你了。”白夭夭飘过去,真心不好意思,“我法力低微,读不出别人二十年前的记忆。”
斛澜是白夭夭邀请过来看祝老爷子记忆的主力。
这位大妖近年常闭关,将各种法术练得十分嫺熟。
比如现在,他一个弹指,美艳的白夭夭老师第N次变成一只白色狐狸。
又一个招手,白色狐狸飞入他怀中。
白夭夭早就气到无力,懒洋洋地蹭蹭身後乾净的西装,试图留下几根狐狸毛表明XX到此一游。
斛澜将狐狸尾巴绕到手腕上玩耍半晌,惋惜长叹,“你怎麽是根木头呢?要是我族的小家伙该有多好。”
木头木头木头!!白桃花妖有点悲愤。
“狐狸精哪有桃花仙子好听!”她义正词严。
斛澜斯斯文文地笑了,他拎起白夭夭的狐狸前爪晃晃,“嗯,说什麽呢?没听清。”
“我真遗憾,不能成为大人的同族。”白夭夭苦着狐狸脸,识时务地说。
斛澜将白夭夭放在旁侧的长椅上,手指微弹,她恢复修炼成人时的模样。
已至後半夜,月色渐隐,雾霭漫漫升起,影影绰绰的光线下,那个端坐着的少女绝丽柔美,艳色倾城。斛澜细细盯着她看了会儿,轻轻开口:“小白桃,交代吧,你跟温烟苒什麽关系?”
“那次,我在公墓里找到你,曾惊鸿一瞥下,看到有座石碑上的照片,跟你修成的法身很像。”
“那个女孩叫温烟苒,二十二年前死於车祸。”
“她的父母是你原来的房东,现在的义父母。”
“你为了他们不惜跟我对抗。”
“你带他们环游世界。”
“算一算,从你出现至今,将近十年,你似乎一直待在他们身边,关怀备至,不曾离开。”
白夭夭早在斛澜开口之际,就布下多层结界。
她知道有这麽一天,斛澜会发觉。
从斛澜说见过雪晶如意镯开始,她就知道这天总会到来。
其实结合墨漓和斛澜所说,她心里已大约明白始终。
二十二年前,温烟苒车祸而死,原该消散或者归入地府的魂魄因吸入祝融下界时溢漏的先天灵气而凝结成形,而後在S市郊花田中,等来了斛澜从无花涧寒洞底找到的雪晶如意镯,依靠雪晶如意镯的穿越时空功能,跳到千年後的地球,附身到一株桃花树上,成了花妖。
念头百转千折,临了只是沉默。
听斛澜慢条斯理地细说,微笑着沉默。
斛澜安静下来,良久,才淡淡道:“不可说还是不肯说?”
“不可说。”白夭夭伸手倒了两杯酒,诚恳道,“大人,原谅我。”
斛澜轻微点点头。
沉思会儿,另起话题,“你怀疑温烟苒的死跟祝老爷子有关?”
“只是想让自己安心。”白夭夭想了想,说,“死得太突然了。”
斛澜唇角弯弯,“找祝老爷子查真相,不如直接读肇事司机的记忆。”
他一针见血,白夭夭长叹口气,“那人前些年还在临市,後来出国发展事业,我前不久才得知,他五年前在加拿大死於心脏病。”
“真是不巧。”斛澜眼尾微挑。
“是啊。”夭夭皱眉。
“没得选择只能查祝老爷子了。”
“嗯。”
斛澜脸色苍白地从祝老爷子房间飘出来,眼神各种复杂,神色各种精彩。
“是意外。”他也没吊白夭夭胃口,直截了当说。
“哦。”白夭夭松了口气,“还好还好。”
“我看到当时的温烟苒和祝煌了。”斛澜定定望着她,说,“很相配,很相爱,很幸福的一对儿。”
“他们来见祝老爷子,穿着情侣装,年轻时的祝煌没有现在冷峻和虚伪,他笑起来温和灿烂,很宠温烟苒。”
“祝老爷子并不满意温烟苒的家世,兄嫂在饭桌上有意无意讽刺温烟苒,祝煌怒了……”
低低的嗓音仿佛魔咒,带着她穿过记忆的隧道,回到往昔。
“陪我共度一生的人,你们若不愿意见,我还舍不得给你们看,咱们大可老死不相往来。现在,要见她的是你们,摆脸色的也是你们,说难听话的还是你们,都什麽意思?是觉得我祝四好欺负,还是觉得我老婆好欺负?”
……
“烟苒,对不起,我没安排好这次会面。”
“我家人有点势利。”
“可是他们明明答应我会好好同你见面的。”
“糟心。”
“我家烟苒脾气最好,不生气好不好?好不好?罚我做饭三十天。”
……
红色的裙裾翻过一幕幕爱恨交织的瞬间,她低着头,一滴滴泪水打湿了地面。
不能想,不可追忆,不要再提起。
“好了,我知道了。”白夭夭打断斛澜,“今天谢谢大人,天色不早,明天还要上班,我先失陪,大人晚安。”
纤细的身影几乎有些张惶地隐入空气,草坪上的她站过的地方,湿润而氤氲,仿佛下过一场细雨。
斛澜久久停立在原地,直到月色渐渐透明,天际泛起鱼肚白,才轻轻叹了口气,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