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章
片刻，或许是良久，褚冥漾并不知晓自己疼痛的时间有多长。
视线逐渐清晰，褚冥漾揉着太阳穴，试着站起。
他动了动右脚，有些惊喜的叫出，「米纳斯你真是太神奇了！」
『呵呵。』龙神精灵只是笑。
『後面。』烽云凋戈提醒。
褚冥漾点了点头，抚摸着左手精巧的碎冰，将子弹射入後头正想偷袭的那张嘴。跳起，他一鼓作气往上冲。
「妖师－－」怒吼逼近，褚冥漾只有更奋力地向前冲。
一道紫雷猛地炸下，挡在褚冥漾面前。数十只黑蛇自艾比西雷雅的後颈处冒了出来，自那片被炸焦的坑洞中爬出。
「她？」褚冥漾有些错愕。
『不出几秒那个伤口就会癒合，这只是她召唤更多黑蛇的方式，不会伤害到自己。』米纳斯说。
果不其然，在两人短暂的对话之间，伤口已开始复原。
「不过，也是需要一点时间吧？」看着逐渐闭合的伤痕，褚冥漾脑中有个计画成型。
「可以开始了，风。」他呼喊。
『是。』
「能再给我一点风力支援吗？」褚冥漾问。
『那是您的能力呀。』而他笑。
褚冥漾随即感觉到一股温和蕴藉的威力在手掌心之间打转。
『如果没有成功，你就没有後路了。』烽云凋戈的声音响起。
『别把所有的力量都消耗光吧。』米纳斯亦不赞同。
「我还有我的秘密武器啊。」褚冥漾咧开嘴笑了，有些得意，有些调皮。
「风之歌、水与水连波动，贰肆雨刃舞。」他挥舞手中的水刃，伴随着吟唱，在空中画出交错的线条，另一手，变化为长枪的霜刃也没闲着，同样画着与之相对应的线条，「淞之刃、冰与雪四散覆，伍伍寒霜降。」
他吟唱着，一幅湛蓝与银白交织出的阵法逐渐成形。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单独完成这个阵法。他总是担任着水，而学长，自然是负责另一个部份的人。
那是为了双人攻击所打造出的专属阵法，只属於他们二者的。
而今，他也可以独当一面了。
褚冥漾带着笑抹去掌心上的汗水。
「影之线、影与风互生唱，伍之瞬风斩。」褚冥漾再度开口，以水刃画出旋风的轨迹。
他闭上眼，脑海慢慢净空，除却一切的声响。包括近在咫尺的艾比西雷雅。
最终，只剩下学长的声音。
－－「如果心能说话，那就是咒语般的言。」
他跟着学长，一字一句吐出。
风与水合而为一，水与冰并肩交错，冰与风围绕着彼此。三色的线条猛然爆发出耀眼的红光。
「风涡，绊住她。」褚冥漾说。
发觉褚冥漾的动作，艾比西雷雅再度炸下紫雷在他面前。
看着女人脖颈上焦黑的伤口，褚冥漾抬起手，释放蓄势待发的阵法。
红光直直钻入女人後颈的伤口，炸成一片绚烂的烟花。
鳞片在那一瞬间被掀开，铁青色的血液喷出，溅了褚冥漾满身。女人发上的黑蛇不断扭动，张口发出嘶哑的吼叫。艾比西雷雅抓着自己的後背疯狂摇晃，粗嘎的声响将一切喧闹都给盖过。
宛若地狱般的垂死挣扎。
蛇尾上所有的大蛇不约而同站立起来，吐出蛇信。然而他们却在下一秒僵硬。
艾比西雷雅的头烧得一片焦黑，只剩下几只还来的及从伤口爬出的小黑蛇落在她脚边，蠕动着。
失去的主体的八只大蛇摇摇欲坠，最後倒落在地。
褚冥漾也随着爆炸而摔到地上。
他看着那个终於倒下的巨大身影，呼出一口长长的气。
「她死了。」他说，不可置信地盯着艾比西雷雅。
他的手心还在颤抖，尚未从战斗中的紧绷中松懈下来。但他只是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他无法想像自己前一刻还在那个鬼族身上奔跑，试图砍下她的脑袋。
心在那一瞬间胀得满满。
以什麽来描述都过於贫乏，就只是那四个字。他做到了。
是的，他做到了。
他看着这一切，终於勾起嘴角。
褚冥漾瘫软在地，再没有一点力气。
右脚开始抽痛，浑身上下被风压、水流、冰霜以及蛇尾打出的伤口也开始疼痛。在那之前，他几乎没有时间放松一丝一毫来感受到痛。
「妈……」我好想回家。当英雄超痛的。
「漾漾。」始终背对着褚冥漾阿斯利安终於转向他，他笑着，一脸骄傲，「你做到了，谢谢你。」
「唔，」褚冥漾也笑了，他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麽。
他的视线超越阿斯利安，看向远方。尽管什麽也看不见，他就是想要和那黑色的身影分享，此时此刻的自己，完成了他从未想过的事。
阿斯利安见状，微微笑起。他撑着军刀站起身，走到褚冥漾身旁，「元素暂时稳定了，你先休息一下吧，这里我看着。」
「可是你……」
「没事，我先帮你包紮一下。」阿斯利安摇了摇头，掏出怀里的伤药。
「嗯，谢谢。」褚冥漾也没有再抗拒，他确实累得连眼睛都快要张不开了。
胸前的联络符一闪，褚冥漾打了个哈欠，将它拿到嘴边，「学长？」
「你那里还好吧？」熟悉的声音传出，褚冥漾笑了。心中最後一根绷紧的神经也松懈下来。
「嗯，我刚刚打败了艾比西雷雅。」褚冥漾说，笑得像是考了一百分的孩子。
「自己？」学长的声音听起来很惊讶，褚冥漾笑得更开心了。
「对呀我……阿利学长！」
一支黑针自眼前那人的後脑勺插入，针尖从他的眼角露出。
「终於找到你罗，逃跑的小妖师。」
黑血滑落，如同泪水一般。狩人温和的笑颜还凝结在嘴边，却再也没有声响。
阿斯利安倒下。
安地尔一脚将他踢开，走向褚冥漾。
男子挑起褚冥漾的下巴，「我记得，我说过逃跑是会有惩罚的喔。」
「褚、褚！褚你听得见吗？」
「你以为解除了印记我就找不到你们了吗？你以为我会这样轻易放过我的猎物吗？或许，没有一点惩罚提醒你，你就不会想起我的身分。」闯入的那人说，「我可是耶吕鬼王旗下的第一高手。」
「褚，我现在立刻过去。你等我。」
「我可是，很生气的喔，褚、冥、漾。」
「阿……」
阿利学长，倒在那里了。
先前满溢而出的心情冻结在此刻，在那根被黑针入侵的眼角旁。阿斯利安还睁着眼，那褐色的瞳却已被黑与红给吞噬。
「啊－－」
世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泥沼不断拉扯着他，沉沦到最深处。
他以为他逃开了，却没想到，阳光的背後，才是阴影最好的隐身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