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繁华盛开/第9节
由於公司内销生意大幅成长，贾天佑今天加班得较晚，来不及回去换衣服，就开着车匆匆赶到音乐教室。
吕曼妮已等在那儿了，贾天佑连声抱歉，立刻坐下来演奏昨天苦练的和弦，吕曼妮很满意贾天佑的进度，末了又给了他新的课程，是一首像儿歌的小练习曲。
贾天佑看着好笑，但想到教学认真的吕曼妮给他这个，一定有她的道理，也就没说什麽，由於贾天佑迟到，一小时的课比平常早结束。
吕曼妮先走了，贾天佑因为迟来，练了一下和弦才离开。
贾天佑的车刚离开教室不远，就看到吕曼妮独自在暗夜中等公车，他将车子靠过去，朝吕曼妮招手，示意她上车。吕曼妮迟疑了片刻，便开了车门坐进车内。
「老师都搭公车吗？晚上公车班次少，比较不方便！」贾天佑边开车边问。
吕曼妮心想，都是你要选这麽晚的时段，不然也不用如此，现在还来问我？
「老师住哪里？」贾天佑看她不答话，只好问她一个非答不可的问题。
「南京西路的新光三越附近」
吕曼妮果然回了话，但一直被这个看似还大自己几岁的男生，老师老师叫着，感觉自己似乎被叫老了，觉得别扭的很，但转念一想，总不能叫师父吧，也就释然了。
贾天佑看她似乎并不爱多话，就扭开车上的收录音机，让音乐在车厢内流窜。
《我是一片云》作词：琼瑶作曲：古月
我是一片云，天空是我家，朝迎旭日升，暮送夕阳下，
我是一片云，自在又潇洒，身随魂梦飞，它来去无牵挂。
歌曲是当红的帽子女歌手唱的，这一阵子流行得很。贾天佑喜欢它无牵无挂的感觉，做人实在太辛苦了，做一片云多好，多潇洒。
吕曼妮似乎也不排斥这样的通俗歌曲，贾天佑注意到她手指轻微的敲击着自己的膝盖。
「老师，如果可以，能不能教我弹这首曲子？」贾天佑大胆地说。
「为什麽想学它？」吕曼妮从不教学生弹通俗音乐，那些小朋友的家长也不会允许她这麽做，虽然她也觉得这些曲子有她的意味，不像学院派的人想得那麽俗气。
「因为做人太辛苦了！，做一片云倒好！」贾天佑低沉又缓缓地说。
吕曼妮转头看着贾天佑的侧脸，这个男生从开始来就让人费解，书卷气中带有一丝忧郁，而且这般年纪还来学琴，现在又说这样奇怪的话。还来不及多想，车已到家附近，吕曼妮谢过贾天佑匆匆离去。
过了两天，也就是星期三晚上，贾天佑带着琴谱到悦声乐器行练琴，柜台小姐不是星期天遇到的小虎牙，而是第一次指引他去YAMAHA的那位。
由於已不是第一次见面，贾天佑和她多聊了几句，才知道上次遇到的是老板娘的千金徐小姐，她还告诉贾天佑，老板娘的女儿还在念大学。
第二天的课贾天佑没有迟到了，这都要感谢最近中视热门的武侠电视剧《楚留香》，让很多人宁可白天加速也不愿晚上加班。
贾天佑把吕曼妮指定练习的小曲弹完後，吕曼妮忽然从她的琴谱里抽出一张纸，贾天佑定睛一看，不禁心里雀跃起来。
正是那首《我是一片云》，贾天佑看着吕曼妮，不禁微微一笑，像是赞许她从善如流。吕曼妮坐下来开始示范这首曲子，琴声飘扬在斗室的每个角落，贾天佑听得如醉如痴。
因为喜欢，贾天佑特别用心，这曲子只有几个简单的和弦，旋律也一再重复，贾天佑很快就学会了，这让吕曼妮很欣慰。
今夜细雨霏霏，吕曼妮身上散发淡淡香气，像九月桂花香，香中带甜。吕曼妮已习惯贾天佑送她，她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个男生是个好人，而且内心似乎藏着许多秘密和心事。
车子沿着中山北路缓缓前进，贾天佑今天没有放音乐，他想和她多聊聊。
自从将自己封闭以来，他已经好久没和其他人，尤其是女人谈天了。
贾天佑觉得女人和男人不一样，她们可以很容易察觉到许多细微的情绪，她们的细腻往往填补了他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的遗憾。
只是，贾天佑不知道为什麽，那些细腻的体会，往往却成了让他险些灭顶的洪灾。
「我一直想换到比较早的时间,这样就不会害你这麽晚回家,但始终没办法….」
「没关系,做老师的总要配合学生的」
中山北路是台北第一条林荫大道,因为路的一头是总统府,另一头是圆山饭店,许多大人物成天在这条路上赶开会,赴国晏,所以路既笔直又宽敞,行车很舒畅.
「那你是PartTime还是FullTime？」
「我是FullTime的,白天还在其他地方教」吕曼妮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工作很好啊,每天可以玩音乐.」
「每天让你烤几十只烤鸭,久了你就不觉得烤鸭香了！」吕曼妮幽幽地说.
「寄蜉蝣於天地，渺沧海之一粟。」
------苏轼《前赤壁赋》
贾天佑默然无语,每个人都只是这世上的一只蜉蝣,只是大海中的一粒粟米,终日奔波不都是为了生活？有几个是真正为了兴趣？
「你知道吗,我高中读北一女,大学读台大,所有的人都告诉我，只要好好读书，未来就一片光明，但是我到毕业後，才知道事实并不像他们说的那样！」
吕曼妮话语中有种深深的无奈。
「好在我小时候曾经练过一段时间的琴，所以现在才能靠这个生活！」
吕曼妮边说边看着车窗上的雨滴
「你觉得女人这一生最重要的是什麽？」贾天佑忽然抛出这个问题。
吕曼妮陷入沉思，贾天佑看她不答话，可能不懂自己的意思，也或许自己的问题太大。
「我是说，如果要在家庭和事业之间做选择，你会选择什麽？」
还能选择什麽？吕曼妮心里一片黯然。
从小她的事都是爸妈为她选的，就连吃什麽食物或穿哪件衣服，都是他们作主，连选择的图书馆系也不是自己喜欢的，只因为分数够进杜鹃城的最低标准，她就进了那个乏味冷门的科系。
不知道为何他会问这样的问题，她从来没想过，也无权去做任何选择。
沉默的空气被骤然来的大雨打散，车子刚好到达吕曼妮家附近，贾天佑贴心地下车替她开门打伞，望着她的背影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