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归来
只是一瞬间，当北御门再一次见到阳光时，人就已经来到了帝列金的郊外。
四周没了他的印象中美丽的雪景，过了八个月，迎来的已经又是夏季，炽热太阳下的空气些许的凉爽，感觉得出来开始有些秋意。
当初的他一定没想到，竟然会在洛弗斯特准备迎接第二个秋天的到来，而且还是跟藤川一起。
比起龙族领地里一成不变的天气，北御门还是喜欢帝列金带点寒冷的空气，至少有种生命的感觉。
「哦！这里就是帝列金？你们待的国家啊？」
「对啊，很棒吧？街道上也很热闹喔。」
北御门跟格兰就好像出门远足的小孩一样开心，尤其是北御门，跟着格兰一搭一唱的，那副小得意的模样看的藤川忍俊不禁。
没一会儿，里恩的身影也从黑洞中走了出来，让两个正四处张望的人纷纷回头一愣。
看着他身後消失的结界，北御门歪了歪头，面带疑惑地开口，
「里恩，结界不见了喔。」他眨眨眼，「你不回去吗？」
「是啊，稍微有点事。」里恩笑笑地道。
「哦？你要去哪里吗？」
「你赶快回去啦！」格兰插进两人之间，皱着眉看向里恩，「吓到人类怎麽办啊？」
里恩挑起眉，「我可不觉得我会吓到人，比起你。」
「……干嘛！想打架吗！」格兰就像只正在乱吠的小型犬，「这里是人界，你可没办法乱来喔！」
「好啦好啦，别吵架啦。」
格兰的声音实在太大了，让北御门也忍不住拉了他，看能不能制止争吵。
「北御门说的对，我们不该吵架呢。」
里恩睨了格兰一眼，随後咳了几声，调整表情後他笑笑地看着三人，
「我要跟格兰一起去你们住的地方叨扰了，希望不会介意。」
「啊，原来如此！是要跟我们一起……诶？」
太惊讶了，难得当一回和事佬的北御门笑容突然愣住，一脸有些犯蠢的张着嘴巴，似乎连藤川都因为里恩的话而些微挑起了眉，表示讶异。
不过，反应最大的还是格兰。
他几乎是下一秒就抱着头蹲了下来，仰天大吼着，
「我什麽时候才能脱离这阴魂不散的家伙？天啊——！！」
「……」
此话一出，里恩笑着的嘴角倏地一抽，狠狠地抡起拳头往格兰头上揍了下去。
虽然龙族的身体坚固的跟什麽一样，可是被同样身为龙族的里恩重重的打了一下，格兰还是痛的泛出泪光，让他忍不住又是一吼。
「好、好痛！你这混帐……」
「给我闭上你那张吵死人的嘴。」
格兰还想说些什麽，抬头就看见里恩那张因为背光而在阴影下恶狠狠笑着的表情，让他不禁浑身一抖，识相地闭上了嘴。
「可恶……」
只能小声叨念着的他使尽地揉着自己的脑袋，试图纾解那疼痛。
太过分了，这年头连太阳都站在里恩那边！
「……」
瞧两个人的互动，好似家常便饭一般，藤川跟北御门相望一眼，最後笑了笑。
牵起了北御门的手，藤川率先举步，回头对着格兰他们道。
「走吧，进城了。」
当他们来到城堡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人让北御门愣在原地。
「诺九！修斯！」
许久不见，看见熟识的人让北御门很是开心，修斯跟诺九慢慢地朝他们走去，而北御门则是勾着藤川的手臂加快脚步。
瞧北御门一张愉快的笑脸，修斯被传染似地笑着，一边看向了藤川，
「雅彦。」他勾着浅浅的笑容，「没事吧？」
「逃过一劫。」藤川摊了摊手，无奈地道，「应该说是两劫。」
北御门实在太开心了，他伸出手就往诺九一抱，毕竟他们身高最接近。不过，当他们分开的时候，北御门才注意到诺九正打量着自己的眼神。
依旧是那张面无表情的面容，诺九的头发似乎也长了些，连颈项边的发丝都微微地卷翘着，多了几分可爱的成熟。
本该是很无礼的举动，但是北御门知道，诺九会是这个反应的原因。
「我没事！」他拍了拍胸膛，略带得意的道，「看起来很健康吧？」
他在担心着自己，方才的打量也是为了确认自己的身体是不是有事。
他们也相处了一段时间嘛，好多次的危机都是诺九出手帮助他，所以这点举动他还是分辨得出来的。
「没事？真的吗？」诺九淡淡地道，「需不需要找治癒法师检查？」
「别别别。」
知道诺九的话里有些许担忧，这让北御门很高兴，但他还是摇摇头，语气很是抗拒。
「治癒法师太贵了，天知道赫罗会跟我收什麽代价。」
「……」诺九愣了几秒，随後才开口，「陛下不会的，不然我偷偷去找来替你检查。」
诺九话一说出口，北御门就愣在原地。
这个一直以来都是赫罗至上的诺九，居然为了他要偷偷去找治癒法师……！
突然有股浓浓的感动涌上心头，北御门抿着唇，有些羞涩地感谢道，
「你有这个心意我很开心，不过真的不用麻烦，瞧！我有活力的很呢。」
为了让诺九安心，北御门作势俏皮地跳了几下。
见状，诺九舒了口气，倒也不再强迫。
「好吧。」
「见到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
等他们俩说完，修斯才对着北御门开口，他挑着秀眉笑了笑，「不给我也抱一下吗？」
「……」
修斯似乎变得更漂亮了。
北御门一时之间看傻了眼，不知怎地，本来就很艳丽的修斯彷佛更上了层楼，刚才那带点揶揄的笑容就跟他对外表现的冰山面容一样，绝对能捕获众多人的芳心！
愣了一秒，北御门才嘿嘿地笑了笑，毫不犹豫地给了修斯一个拥抱。
「我回来了！」
「嗯，欢迎回来。」
拥抱仅仅是过了三秒，藤川就把修斯给拉了开来，脸上带笑。
「好了，我们去找赫罗吧。」
「……」修斯挑着眉，没说什麽。
「对哦，还要介绍格兰他们！」北御门意识过来，赶紧招呼格兰他们，「走吧走吧。」
诺九看了眼後便提起脚步，格兰应了声也好好地跟在後头，里恩则是一句话都没说地静静走着，似乎在观察着出现在眼前的人们。
被拉开的修斯和藤川一同走在後头，看着前头北御门带点笑容的侧颜。
「几个月没见，你的醋桶好像更容易打翻了。」
修思悠悠地道，暗指方才不过是个重逢的拥抱就把他拉开的事情。
藤川倒也不否认，甚至还有些得意，「谢谢，我会当作是称赞的。」
「……」修斯一挑眉，「为什麽诺九跟北御门拥抱你就没拉开？偏心喔？」
「……」
真是个好问题。
藤川思考了会儿，最後略带笑容，有些疑惑地开口，
「因为两个都小小只的？」他毫不客气地，「你就像狐狸一样，我怕他被你拐走，他刚都看傻眼了。」
久违的嘴角抽蓄，修斯起先就不太喜欢自己太过女孩的长相，所以对於藤川变相的称赞他也开心不起来。
他叹道，乾脆地承认，「他这麽可爱，我的确是想过拐走他。」
「你办不到的。」
「……」
修斯半眯着眼，脸上的表情不甚满意，似乎在问着为什麽。
「原因很简单。」藤川笑了笑，嘴角噙着的是自信，「因为在他身边的是我。」
「……」
就知道他会这麽说。
「放心吧，没人能从你身边抢走他的。」
虽然藤川的面容让他有些窝火，但他还是沉沉地叹了口气，摊了摊手。
「虎视眈眈的骑士是惹不起的啊。」
很快地，他们来到了赫罗的办公室。
诺九起先敲敲门要等回应，不过按照应有的惯例，北御门乾脆地抢在前头直接推开了门。
「早安！赫罗！」
「……」
北御门望向房里，只见赫罗抬起头，似乎是正要说请进的模样。
不过此刻的他正有些眯着眼，无奈地看着站在门口的人。
「看来过了这麽久，你的坏习惯还是没改。」
「那当然！」北御门挺直腰杆，「那七个月我可是都在睡觉呢！」
「……」
有些无语，赫罗放下了手上的笔，撑着脸颊悠悠地道，「进来吧。」
等到众人都落坐了以後，赫罗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手指轻轻地敲在桌面，
「那麽，你们带来的这两位是？」
所有人的视线都放到了格兰跟里恩身上，里恩若有似无地按住了格兰，阻止了格兰要开口说话的动作。
里恩微微地勾着嘴角，眼神里满是骄傲，尽管在一国之主的面前，龙族的自尊也丝毫不逊色，这是龙族一贯的态度。
但在北御门他们的面前里恩从没特别这麽做，现在的他是故意的。
「初次见面，帝列金的君主。」里恩慢慢开口，那淡蓝的双眸微微眯起，「我们说过话的，记得吗？」
「……」
赫罗迟疑了会儿，随後马上认清了这个声音，「你就是那个龙族？」
这麽说来，眼前这男子的发色正是宝石般的水蓝色，同时也是及腰的长发。
「如果你是说在龙族跟你联络的那位，那正是我。」
「那麽出现在梅仑宾的是谁？」赫罗盯着他，「不是你吧？」
龙族就算要到人界逛街也会很谨慎的注意自己的人型态是否有不对劲，虽说对於现在的人们来说龙族是强大而可怕的甚至可以跟神比拟，但再怎麽讲，传奇类的生物还是会有人想研究……例如伊彼司的那个疯老头法因。
总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应该不至於糊涂到犯那种错误……
果然，里恩笑了笑，
「对，那个人不是我，是我旁边的这位笨……咳，格兰。」
格兰可没漏听他刚想说什麽，「你刚是想说笨蛋吗？啊？」
里恩回过头去瞥了他一眼，「我又没说出来，你干嘛自己讲？」
「……」
格兰一个爆气，倏地抓住了里恩的手，但是很快地，当他见到北御门他们都看着自己时，格兰就又像是泄气一般地放开了里恩。
唉，他也真受不了自己，只有在面对讨人厌的里恩时理智线比头发还容易断……
身为龙族的他应该是要高高在上的感觉，老是在人类面前出糗怎麽行？
格兰罕见地叹了口气，乾脆不说话了。
看他们俩人告一段落，赫罗识相地这时才继续开口，
「那麽两位龙族，有什麽事情吗？」他看着里恩，「为什麽跟着北御门他们回来？」
「理由很简单。」
里恩淡淡地道，一会儿後才笑吟吟地开口。
「因为无聊。」
「……无、无聊？」问出这句话的是北御门。
而藤川也在旁附和，「你不是长老吗？很无聊？」
「龙族的寿命太过漫长了，工作什麽的之後再做就行。」
里恩认真地道，「对於历史的洪流我个人是有兴趣的，人界发生这麽大的事情，不来看看怎麽行？」
「……」
这麽说来，很多事情的确都是里恩告知的。
龙族难道真厉害到知道所有不为人知的事情？
「我说里恩。」赫罗咳了几声後开口，「精灵还活着的这件事情是你告诉藤川他们的？」
里恩望向了赫罗，没有犹豫，「是这样没错。」
他回答得太快，赫罗一时之间也分不清是真是假。
可是见里恩的表情，却又丝毫没有说谎的感觉……倒不如说，他那副面容，是连说谎都不屑。
赫罗的眼神有些锐利，不放过里恩一丝一毫的动静，他继续问，
「为什麽你……不，你们会知道？」
「……」
气氛顿时陷入了寂静。
这个问题藤川也问过，但里恩的回答永远都是同一个——我不能说。
不过这次，里恩的反应不太一样了。
「得知事实的方法有很多种，亲眼见到、他人转述，或是推测而出。」
里恩笑了笑，寂静中彷佛听得见他轻微哼声，「龙族拥有漫长的生命，延续下来的历史记忆。」
像是解释，却又拐弯抹角，实际上话语里的意思，只要稍微转动一下脑筋就能理解。
「所以你们知道的方法是由历史推测出来的？并没有实际根据？」
北御门一想通变脱口而出，一秒後瞧大家的视线都放在自己的身上，以为说错了什麽，他有些尴尬地眨眨眼，
「我只是问问。」
「别担心，你说的对。」里恩失笑，他开口道，「存在於我们记忆之中的历史便是根据。」
虽说如此，也是有事情是他们不理解的。
就一个最近的例子来说，在欧克这次现身以前，他根本完全不知道那个神秘的人类就是闹的人界当时沸沸扬扬的神。
他是很讶异，同时也很快就接受了。
毕竟能这样为所欲为到龙族头上的人类并不多……嘛，或者说就只有他一个。
「世界各地比较大的变动我们都会知道，而精灵一族受迫害的事情是近期的事情，我是不清楚他们的详情，能确定的只有被抓走的精灵大多数都还活着。」
「……」
赫罗静静地听着，一直到里恩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试探时，他才缓缓开口。
不过，他是看向格兰，「你也是这麽认为？」
突然被点名的格兰愣了好几秒，而里恩则是若有似无的挑起眉。
一会儿，格兰见里恩没多说什麽，他乾脆诚实地道，
「虽然我有着到现在的历史记忆，但不代表我认识人界。」
他说的简单，「最近的事件都是里恩告诉我的，所以他的答案就是我的答案。」
也许赫罗是想从个性鲜明的他身上套话，但他说的也是真的，他是对人类感兴趣，只是里恩一直不让他离开龙族，大部分都是用口述的方式想安抚他，直到最近实在是受不了了，他才偷偷的溜出来看看人界。
「……」
赫罗叹了口气，「所以你们的推测，是能够说出来的吗？」
「规矩上来说是不行。」里恩悠哉地摊了摊手，「因为这等於插手了你们的历史。」
「所以就算我问你们知不知道法因的目标你们也不会说？」
「不，我可以告诉你。」
里恩眨了眨眼，果断地就下了结论。
「法因．柯洛斯，伊彼司的最高祭司，他追求的正是永生，而实验的材料呢，就是你们所谓的外来者。」
「……」
此话一出，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气氛顿时陷入凝结。
除了北御门的一脸疑惑跟格兰的惶恐以外，其他人的神情都认真异常，一句话都没说。
「……你！说出这些没关系吗？不会被罚吗？」
格兰忍不住拽过里恩的领口，凑在他耳边非常小声地问着，最後一句话听的出来他还是会担心自己。
里恩拍了拍他的头，顺便拉下他拽着自己领口的手，要他别在意，一切都没问题。
他看相北御门，那一脸疑惑的表情让他很感兴趣，「北御门，你在想什麽？」
「……」
北御门犹豫了会儿，最後摇了摇头，
「我只是在想，为什麽大家都会想要永生？得到了永生之後，他们还懂得如何珍惜生命吗？」
不论是故事里，或是撰写的历史中，永生这个要素永远不会消失。
如果得到了漫长的生命，那终究是珍贵还是不珍贵？
瞧大家又陷入了沉默，这才意识到自己话里有着反面的含意，北御门慌张地赶紧挥手，
「我只是好奇而已，你们别在意，我没有贬低龙族的意思。」
里恩笑了笑，没有说话。
北御门说的不全然是错的，拥有永生加上强大魔法的他们的确是自视甚高的一族，因为他们有本钱这样做。也的确，这容易让他们失去对生命的专注，时间流逝的感觉，寿命太过漫长而让他们麻痹了那些感受。
得到了什麽，势必也会失去什麽。
只有这一点，是这个世界给予他们的唯一公平之处。
一直静静听着的藤川有些歛下了眼，想起了自己身上的那个魔力核，他倏地牵紧了北御门的手，让北御门有些一头雾水，却没有多问。
「我说。」打破了这寂静，赫罗吐了口气，似无奈地开口，
「讲这些真的没问题？你为什麽又改变了心意，突然跟我们说？」
「不，其实很有问题。」
里恩笑了笑，「不过算了，就当作是让我们住在这里的报酬吧。」
其实最主要的，还是藤川跟北御门的奋不顾身到最後改变了他的心意，只是说出自己的推测，就当作是朋友间聊聊天吧。
「……」赫罗一挑俊眉，「这麽廉价的报酬？」
「这可难说。」里恩些微抬起脸，有些得意地道，「龙族的胃口可是很大的。」
「如果我们觉得不满意，要去告诉法因一些内幕消息也是可以。」
「……」
在一旁听着的格兰同样挑起了眉，看着赫罗。
赤裸裸的威胁摊在赫罗的眼前，但他丝毫没有惧怕的意思。
如果这两个人有这种打算的话，那也就不会那麽好心地去救藤川跟北御门了。
「行。」
赫罗扬起了大大的笑容，一直敲着桌子的指尖在一重敲後收了回来，代表定案。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