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霏回到自己房里,坐在几旁,冲了一套长春,长春的产地高冷,因此文霏总得订一大批,因为江南湿热,长春茶的保存是不简单的。
东西南北,狮虎象豹。也许……是该让舁儿知道这些恩恩怨怨了罢。
品一盏长春,文霏笑了笑。
「娘,您找我呀?」
赵舁此刻已经昏了头,那些她从未历经的人生,竟一股脑儿加诸於她。可心中总漾着兴奋的感觉,若是游走江湖,当个女侠,也是不赖罢?
「舁儿,明日开始你要跟阿狗过招,现下我传给你的口诀,是当年你爹爹告诉我的。首先,你要知道,有一派武功包含湛、紫、红、黄四卦,今天你瞧见了其中一卦:「红砂压地掌」,这挂便有十二式掌法,阿狗大概学得差不多了。那位婆婆,如果没差错,应该是红砂压地掌的正宗传习人,现下她把掌法传给阿狗,自是要阿狗继承的意思。其他三卦,分别是湛蓝镇天剑、紫阳夺目拳跟黄沙炫风腿,这你可要记好了
这四个卦各有长处,可远不及它们合起来的时候,力量又更添万分。唯一可以学这四卦的,只有赵家的长子,现在世上就你爹爹一人晓得这全套武功。当初我随你爹游走江湖,这四卦我也略知一二,每一卦十二式,共四十八式,口诀我都背起来了,现下我传给你。」
赵舁点了点头,没想到自己爹爹是个大人物,心中不免骄傲起来,脸上漾着笑。文霏见赵舁非但毫无惧色,甚至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情,想到从前自己在赵煜旁也是如此,神采奕奕。女儿,终究是像了自己啊。
「娘,您说婆婆会不会也有一本红砂掌的武功秘笈?」
赵舁想着,话本里的高手不都有一本秘笈麽?
文霏一弹指,笑得直点头。到底是我女儿,果真也是聪明如我。
「是,可这秘笈啊,是传习人临死前交给弟子的,阿狗不知道有没有拿到。何况……就算阿狗有拿到,也不能轻易给你瞧的。你说,这红砂掌要真只有十二式,别人容不容易学?」
「所以,红砂掌的秘笈里头,藏有更高的境界。传习人也会不断地把新创的招式摆进去,是吧?」
「是!我女孩儿真聪明!好了,娘赶紧传你口诀了。第一式是:红砂入掌……」
文霏慢慢说,赵舁学得出奇地快,文霏一个心诀,赵舁能悟出更多意想不到的境界。文霏非常惊奇,却是赞赏十分,看着赵舁,她想起当年的自己,那个从一无所知走到今日的自己,可这一路,却是走得艰辛。
与其让舁儿和她经历同样的辛苦才能成长,文霏宁可让赵舁先混进这摊污池。武林,到底是个肮脏的地方,女孩碰不得,她的女儿更是如此。可文霏绝对不会让别人推她女儿下去这滩污池,她要赵舁自己有能力面对这一切,先发制人。
「好了,这基本的十二式,你是理解了差不多了,明天开始你教阿狗,可要仔细点,别露了馅,一定要谨记口诀。」
赵舁点了点头,心里涌上一股不具名的滋味,或许是新鲜吧?真想马上求阿狗教她红砂掌。文霏看着女儿,约略猜到了她小脑袋瓜儿想着什麽。
「你今日不准跟阿狗练,让他好好养伤。」
赵舁一扁嘴,模样真像极了年轻时的文霏。
「娘,那您昨晚从针钗倒进阿狗嘴里的到底是什麽粉末?」
「那是你爹的万灵粉,你数数娘有几支针钗,我们家就有几包万灵粉啦。」
「那麽珍贵啊?那阿狗一定要教我红砂掌来报答我了!」
「你这精明蛋儿,那红砂掌你可要好好学呢。将来防身,你夫婿不听你话,就用这打他!」
赵舁笑得开怀,拉着文霏的手,很是亲昵。
「娘,您说爹……还会回来烟雨阁麽?这十多年没见他了呢。」
赵舁想起那封信,总是要问个清楚的。
文霏摆了摆手,像是不愿提及,却又不得不提。
「也许不罢,难道这十多年你不想他,这下想啦?」
「不是的,只是想看看爹爹……过得好不好呀。娘,跟您在烟雨阁过,舁儿长得白白胖胖的,都是您养得好呢。」
赵舁拍了一声马屁,倒挺管用,文霏笑得乐,赵舁却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终究,不能跟娘提起啊。那终究是一块结痂的疤,不撕则已,撕了仍是血流如注。那麽,伤疤什麽时候才能自己脱落呢?
「舁儿,昨日发生这些事,你今个儿去庙里拜一拜,求个平安吧。」
赵舁心想:也是,赶紧到城隍庙拜去,求城隍爷早日抓到胡金须那批恶人!城隍爷是阴间的判官大人,七爷八爷都是他的左右手,哼,看你们这厮还在人间为非作歹麽!
「那我找玉春陪我上街去啦?」
赵舁拿起巾帕擦擦额角的汗珠,火伞高张,街上仍旧是熙熙攘攘,可今日怎麽特别多人呢?
「哎,小姐,今日还真热呀!咱去买个冰糖葫芦甜甜嘴儿吧?」
赵舁点头,走到摊上,却见吴伯伯竟收起摊子来。
「吴伯伯,今天怎麽啦?这麽早收摊?」
「哎,是玉春啊。今天可是大日子罗!两位姑娘没听说今天吴襄总兵官要回江南老家吗?路过咱镇上,是挺光荣!」
「吴襄将军?咱怎麽没听过这位大人的名呢?」
玉春挠挠头,看向赵舁,她也是未曾听过。
「姑娘啊,正好伯伯是吴总兵远亲,算起来十分光荣啊!总兵和他少爷前日才在北方击退敌人,尤其是他儿子,风流倜傥,骁勇善战,一夫当关!今年才二十,已是游击将军,年轻小子,倒也挺厉害。等等会列队经过市集呢,两个小娃儿没着急就去看看热闹吧。」
吴伯正是把所有认识的词汇拿来形容这人都不够,赵舁跟玉春是傻了,她们从未见过总兵、将军这等人物,自是心神向往了。先别提少爷有多俊了,光是想着将军荣光,她们是巴不急瞧热闹了!
「小姐,咱快去看看!」
玉春拉了赵舁的手往市集走去,可赵舁却是不动。
「玉春,你先自个儿去,我还是先去拜拜城隍爷吧。那军队应该没这麽快来,你先占个好位啊,我随後就到。」
玉春点了点头,往市集跑去了,赵舁也加快脚步往庙里去。城隍庙里人不如往常多,现在大家都在市集上看热闹去了,平时摩肩接踵的庙里此时竟空荡荡的。
跪在拜椅上,赵舁口中念念有词,却没注意後方的一位男子,也悄悄踏进了城隍庙。
他看着赵舁,纤细的躯干,大约是十五、十六岁吧?一个女孩儿在这拜城隍爷,没去街上看热闹,肯定有什麽要紧事吧?他打趣地盯着她,约一盏茶的时间,眼前的人儿才缓缓站起,揉了揉膝盖,一转身,他见到了她的脸蛋。
小小的瓜子脸儿,有着一双杏眼,清澈地不沾俗物,小小的唇闭着,可他能想像方时她闭眼虔祷的模样。她见着他,眨了一下双眼,也没一直瞧着他,便往门口走去。
「你是哪家小姐?」
他一问,而她一脸疑惑瞧着这一位「素未谋面」的男子。
咱应该是没见过吧?
「您是?」
赵舁歪了头,她可不认得这男子啊!何况他穿着铠甲,莫非是跟着军队来的兵官?
「在下吴三桂,请问姑娘芳名?」
吴三桂?看来也是将军的随从罗?赵舁稍微宽了心,既然是兵官,也不必怕了。
「民女姓赵,单名舁。」
这几年只和市集上的伯伯、家里长工来往,赵舁很少和年龄相近的男子说话,阿狗是儿时玩伴,自然没什麽拘束,可眼前这位十八、九的军官,年纪轻轻,他的眼神瞧得赵舁浑身不对劲,终於,一段时间的沉默,赵舁又开口了。
「这位官大人,您若没什麽要紧事,小女子先告退了。」
赵舁点了点头,往虎门走去。谁料吴三桂拉住赵舁的手,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要说什麽。
「你……你是去看军官热闹了?」
赵舁一脸惊吓,却没想到挣脱,只是呆着。吴三桂见赵舁呆着的模样,对她似乎又更着迷了一些。
「你……就算是军官也不能占民女便宜!」
赵舁会意过来,用力地甩开吴三桂,恶狠狠瞪着他。这男子,自以为穿着铠甲很了不起麽?还不是小卒一枚!手也给你碰了,我铁定要好好踩你一脚!赵舁转怒为喜,笑了一会,突然用力踢了一脚。
「啊!」
吴三桂抱着膝盖惨叫一声,这女子,怎麽看似温顺,却又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