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破陣子 — #17

正文 破陣子 — #17

远天之处,月色自天际一隅洒落清辉,在大地上抹出一片苍凉。

玄同望着月色,兀自出了神,直到察觉身後过久的沉默,回过身来探看,才发现玄嚣似是睡着了。

他走近桌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想叫醒他、好让他回房里睡,不在此处着凉,可摇了几回,玄嚣却是一点反应也无,像是真的不胜酒力睡熟了。

「都要领兵上战场了,还不节制一些……」望着沉睡的玄嚣,玄同没好气地低声轻喃。玄嚣方才低沉的嗓音,蓦地又在脑海中响起:

『三日後吾要亲上战场,此回背水一战,生死难卜……』

「生死难卜」四字,他从未曾在张狂得不可一世的玄嚣口中听过,因为他总是那样有自信、那样跋扈,好似世间没有什麽能够威胁到他所要的东西一般。或许是因为如此,当他这样说时、才让自己感到害怕的吧?玄同在心里这样告诉着自己,不让自己太过深想。

他淡漠中藏着一丝炯然的眸光,落在桌案边那一袭雪甲银胄之上,更因着玄嚣的熟睡,而有几分放肆地定定望看、未曾移开,并在不自觉中,温柔了许多。直到苑中微微起了风,玄同担心他受凉,未曾思索太多,便又上前扶起他的身子,将醉睡的玄嚣负到背上。

分明才这样背过他几次,手下俐落的动作,却好像已经十分熟稔一般。

幼时那次,他其实是将玄嚣抱在身前的,那时的他,虽然筋骨结实,身形却还是个少年,简简单单就能抱起。长大後,他成了一个精壮的男子,不再能轻易双手搂起。

玄同一个震身,将他稳妥放上後背,瞥见他一袭宛若霜雪的银纱披风披落在自己身体两侧,一面往着印象中玄嚣休息的房间走去,举足行步不因身上多了一个男人而有丝毫迟缓,好似已经习惯了身上玄嚣的重量。

穿过後苑、回到葬天关空荡的大厅,再往一旁的小门处走入,玄同还记得前一回,苍凉的月光澹澹打落在厅後长廊,他一路背着睡在侧厅的玄嚣回房。今夜的月色与那一晚有几分相似,身上的重量亦是,来到房前,玄同腾出一只手轻轻将门推开走入,走至房内深处的床榻边,弯了身将背上醉了的玄嚣放下床榻,却在探过手要替他拉过衾被覆上时,让人猛地扯过手腕──玄同一时重心不稳,倾跌入床榻内,榻上那一袭雪甲银胄的男人俐落一翻身,眨眼便将玄同困在身下。

「你不是醉了?!」玄同瞠目望着悬在身上的男子,讶异皱眉。上回玄嚣确实在偏厅中睡着了、只是发现自己背着他时,刻意不动声色,这回也是麽?还是他打从起初就没有醉?

「吾酒量还不致这麽差。」玄嚣轻轻扯了唇畔懒懒笑答。健壮的双臂搁在玄同身边双侧,撑着床榻,悬在玄同身上,一双血瞳白眸慵懒中挟着一丝凌厉,灼然目光尽数落在玄同身上。

「你装模作样欺骗我,有什麽意图?」玄同拧着眉心,眸中生了一丝警戒的芒光。

「没为什麽,只不过喜欢看你对吾这样温柔罢了。」玄嚣哼笑了声,难得他的笑容之中,没有往常的狂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满足的得意。

「你、你胡说什麽……」玄同有几分慌乱地别过眸,想避开玄嚣灼灼的目光,却只感觉那道炽热的眼神一动也不动地灼烫着自己的颊侧,移也不移。蓦地,他感觉拂在面上的、玄嚣的鼻息又近了一些,於余光处瞥见玄嚣屈了双肘,微微降下身躯,高挺的鼻距离自己的侧脸不过几只指头之距,嗓音彷佛挟着一股磁力般低沉喃道:

「玄同,汝是喜欢吾的吧?」

刹那,玄同心头一震,彷佛让人看穿了一般慌乱。

「你、你自作多情也要有个限度吧!」玄同皱了眉轻斥。

「如果不是,你当初为何要拉断我的夫妻彩?如果不是,方才我提起她、你为何突然这麽冷漠?」玄嚣暧昧地轻笑。方才席间,他是刻意提起鸠神练的,他已经不大为了以前的事情而感到痛楚,会再提起,不过是想要试探玄同。

玄同意识到自己的慌乱、更意识到玄嚣那双带着笑紧盯着自己的眸光,他收敛神情,恢复了往冷淡漠然,如是凉道:「我没有那些意思,是你多想了。」

「喔?」玄嚣听见玄同的反驳,也不觉如何,反而声嗓倏地轻柔,「那皇兄你对其他兄弟、也像对吾那样温柔麽?他们累了的时候、你也背着他们回房麽?」

「吾未曾撞见其他兄弟如此,若有……或许吧。」玄同冷了嗓,想泼他冷水,试图抹灭玄嚣认为自己喜欢他的念头,话语之间却还是不禁一丝迟疑。见玄同依旧否认,玄嚣也不急着向他逼问答案,只是腾出一只手,轻轻探上玄同襟前,轻轻挑了开他的衣襟。

只见衣襟内里,露出了玄嚣日前遣人送去的请帖一角、还有一绺朱红,玄嚣看得出,是那串白玉红流苏。

「这东西,皇兄不是不要了?现在何必又这样看重、还把它放在心口前?」玄嚣探出指将那串流苏自他前襟捞出,挂在指间,那块白玉自他指缝间垂下,在掌心处轻轻晃荡,荡出白玉温润的波泽,温润了玄同别过侧脸的眼角余光处,他瞥见,转回头,迎上身上玄嚣那双带着笑意的眸眼。

「……那日捡到,顺手放在衣襟里罢了。」玄同依旧反驳着,不肯承认。玄嚣见他仍是嘴硬,虽然没有露出丝毫不耐,眸光却蓦地一凝,随即将指间那串剑穗随手放下,一降下身欺近玄同,连那双素来张狂霸气的血瞳白眸也弯出了一丝暧昧笑意。

「是说,心高气傲如你,让身为小弟的吾这样困在身下,竟连反抗也不,今日倒是乖顺了呵。」

「我──」玄同启齿欲驳,一时间却找不到可说出口的理由。他微瞠着目,一面思索着能够反驳玄嚣的说话,蓦地,一阵带着侵略性的温热覆上自己颈侧,那有几分灼烫肌肤的温度让玄同一惊,慌乱地低喝出声,「你做什麽?!」

他知道,那是玄嚣的唇。

「你若真的厌恶,便使尽气力推开吾吧。」玄嚣自他颈前缓缓抬起面容,一双眸眼慵懒之中带着几分灼然,好似冰与火交错而成的漩涡,一望见了,便要失足。淡淡如是说道,玄嚣又迳自俯下身,攫吻上玄同耳颈之间,彷佛挟着一道细微的电流,让玄同一瞬颤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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