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界相关人士对於亮光两人退出职业围棋界一事,热度还没减退,亮已经陪着光开始紧锣密鼓地为音乐会做准备。
三得利音乐厅,位於日本东京都港区北部的赤坂,当年由於纪念三得利公司生产威士忌六十周年、销售啤酒二十周年而兴建,西元一九八六年十月对外开放,是东京首座音乐会专用馆,这在当时算得上是相当新潮的大事。
据音乐厅表示,历年来的工作人员都致力於追求世界最美的音响效果,此处共有两个音乐厅,分别是被指挥家卡拉扬誉为『声音的珠宝盒』的葡萄园式大厅,以及蓝玫瑰小厅,每年自新年起始至年末,除了固定的维护时段外,季节递嬗,节目不断。
即将於年底展开的圣诞节音乐会,便是在这舞台面积约二五○平方公尺、能容纳两千多人的葡萄园式大厅展开。
「那个……」亮看向正前方。
「嗯?」
光虽然知道三得利音乐厅的规模宏大又不失精巧,但向来还是以围棋为生活重心,加上很少接受演出,多半是人情考量不得不为之,所以只是听说,从未真的来现场见识。即便是在团员名单确定,各自练习、团体练习、与团员开会、与各乐器组首席开会、音乐厅各层人员开会……也没仔细看过这个音乐圣殿,但因平时知道得多了,加上明明与金子阿姨也都在此演出过,所以不太在意,一切按照行程走。
今天便是想着再不来不像话了,赶紧抽了个空来听韩国美声团体演出,并不是对这个团体感兴趣,只是光只有这个时段有空,亮是听人唱歌,光是感受音响效果,观察前台环境。
只是散场後,亮有所疑问……
「即便是学了韩语很多年,但还是不知道他们在唱什麽。」光以为自己知道亮的疑惑,出言安慰:「其实我也一样,声音是好声音,音响效果也不愧是卡拉扬大师所帮忙规划的……但,韩语用唱的,真的很难懂。」
「不,我是觉得,那个……」亮依旧指着前方。
散场的人潮掠过仍坐在座位上不动的亮光两人,如潮水般向出口流去,由於亮光两人摆明了坐着不动,尽量让坐姿不影响别人通行,特殊的举动引起少数人侧目。
此时,光顺着亮所指的方向……眨眨眼。
「好像……有点大。」
「你说管风琴?」看到心爱的伴侣点头後,了然,随即低语解释:「一般我们见到的中型教堂内的管风琴是一千两百根音管、廿三个音栓。」
「这里明显大很多。」翠绿色的眼眸带着点担忧:「光,我是怕你紧张。」
闻言,光差点爆笑出声:「呵,不会啦,就算它是有七十四个音栓、近六千根音管的超大管风琴,但那还是管风琴啊。」耸耸肩,摊手:「在我看来它跟我那管紫竹洞箫也是亲戚。」
「这……光,」亮揉揉额角:「即便是我也知道,这完全不一样,我有些担心你这两个月才开始如火如荼的练习,会来不及。」
听了亮替自己担心的心意,光笑容坚定,思索了片刻……偌大音乐厅里,很安静。
好像除了人潮带动的气流,还能嗅得到地毯的厚实味道……
似乎总算下定决心,光才缓缓开口:「其实,应该连明明也不知道,这次在这里演出,是我要求的。」
人潮已经散去大半,亮的坐姿也稍稍松懈了些,开口:「……你不是受邀吗?明明也是。」
光摇头,轻声笃定:「我想要在日本最好的音乐厅,演出一次,所以这次地点是我挑的,而企划从两年前就展开了。」
「我知道你很多音乐方面的事没跟我提,这也没什麽,但是要出门一定要注意安全,」亮微微偏头,边听边理解接收到的资讯:「那麽这两年即使是开会,也有带保镳吧?有需要走出东京一定要跟我说,知道吗?」担忧知情,溢於言表。
「我有分寸的,亮。」轻握住伴侣的手,笑着保证:「我每次要踏出东京,其实只要跟亮说了,你也都会安排时间陪我,我明白你只是担心而已。」顿了顿,认真看向亮:「但是这次很重要,当然以我的知名度,过去也有机会在此演出,只是……」
「只是你都喜欢接些小团体,不然就是为了以前的同学请托、大学里的同事拜托、金子阿姨拜托……」无奈的笑容过後,立刻开始期待:「所以,这次是光很认真准备的了?」
噘嘴,小小不满:「我每次都很认真好不好?」
「但所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与自愿的不同吧。」眯眼,一语道破关键。
「哎,亮你不就是怕我紧张吗?」见人潮走得差不多了,光起身,伸手邀请亮:「这样一直强调,我还真开始怕了。」
人潮全数散去後,两人朝前方舞台走去。
亮不知道这次的团员班底是从哪儿来的,虽然听说光是受邀,但具体是哪个团体发出的邀请?能让光指定地点?亮一无所知,光没提起,亮也没想过要问这些细节,以往只是每次有类似演出,都满怀期待去聆听现场、也去加油打气。
直到开始陪着光练习後,才在与众人的谈话中得知,这次的班底大多数借用了新日本爱乐……几番接触之下,亮能感受到这是个朝气蓬勃的乐团,後来才得知许多游戏软体、电影动画……等的主题音乐,皆由这个乐团演出。
「其实我真的很喜欢小泽老师带领的这个乐团,」光来到前方,双手插在口袋里,仰头看着巨大的管风琴:「就是这次班底的原指挥,亮应该也发现了,不过因为人数与接受度问题,所以也从其他地方弄了些人来,但整体而言,这个乐团卸下了古典音乐的光环,但却有深厚的功底,正是这次仓促成军所需要的。」
「不是从两年前就准备的吗?」亮不解:「资讯前後不连贯了,光,你还是照顺序说吧。」
「嗯……虽然说两年,但我大部分都在下棋,很多时候是与小泽老师纸上谈兵,真正动员起来确实是今年的事情,但这还只是小部份的动员,不过……嗯,」光转着眼睛,思考着,最後决定有通俗的话说:「这样说吧,我做了个短期老板,雇用了乐手,帮我办一个音乐会。」
亮看向身边光……末了点点头,表示理解:「但这好像不是一个正常指挥会做的事。」不是应该有财团当出资者?或者教会什麽的?
「啐,就是有人认为正常,才会有人认为不正常,」双手抱胸,弯起眼睛得意地笑:「有人规定我不能当老板吗?好像没这回事吧?」
「这……我突然觉得小泽先生是很好说话的人。」
「当然也有些利益交换,」光也很坦白:「不过交换的条件其实都是对音乐的进步有贡献,所以有没什麽,志同道合才能走到一起。」
音乐厅的工作人员见两人逗留不去,便欲上前询问状况,在看清光的相貌後倒是没有催赶,只是问了是否需要协助……云云,直到光表示自己不会耽误维护人员工作,会尽快离去,暂时不需要协助,那人才礼貌地退开。
「这感觉跟我们上回突然出现在新加坡围棋协会一样。」亮颇有种『世界真奇妙』的感触。
「亮,」光却是突然换过话题:「知道为何每次练习,都请你在外面等吗?」
摇头,似乎是看够了巨大管风琴,慢慢往回走:「不知道。」
光两步挨到亮身边,弯腰探头,笑得很暧昧:「再想想?」
看着光那副明显有鬼点子的表情,又想到这家伙准备了两年之久,又是这次音乐会的幕後老板……突然一个念头闪过脑海!
「……光,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看到亮明显脸色都变了,说不出是喜是惊,光笑得很坏:「怎麽?嫌我败家乱花钱?」
严肃:「你先好好回答我,是不是我想的那样。」
嘻皮笑脸,双手撑在後脑勺慢慢向出口移动:「我哪知道你想的是哪样。」
直到发现亮没有跟上,光回首,马上被那严肃认真的表情镇住了……
急急忙忙快步往回走,在亮面前马上乖了不少:「对不起,好了不闹你……亮。」
「……」
见到亮没发话,光也敛容认真:「亮想得没错,这场音乐会,是我为你办的。」
那些过往我们一同拥有的回忆,一起经历的如歌的从前,都将成为这场音乐会的曲目,这是我想献给最深爱的人的礼物。
「那个……因为是给亮的礼物,所以,得用珠宝盒装着,比较好。」
亮不大清楚自己是怎麽回到家里的,只知道光在途中又去了很多地方,有拿东西、有私下拜访资深团员,自己这位保镳有点魂不守舍……光说的话,无法让自己不震撼。
如果说当年光出走到揍敌客家,带给自己的是负面的震撼,那麽这回绝对是正面的,只不过从前紧张的是光,现在好像……紧张的是自己了。
自家庭院里,明明拉着那一曲《金翅雀》,亮听过後才蓦然想起这些年自己确实常常与光提及,曾经听过的那些乐章……《金翅雀》自然是其一,只是看着明明练习,加上光日渐深重的黑眼圈,突然理解到要将那些曲目全部重新诠释,是多麽累人的一件事。
至少自己是第一次听见《金翅雀》用小提琴拉……
光倚着廊柱,闭目聆听,待明明告一段落立刻上前沟通……虽然只有两个人却彷佛有七嘴八舌,最後好不容易达成共识,明明又尝试了其中一小段两遍,待两人都满意了,光转头,才发现亮已经把晚餐都做好了。
「这段时间幸好有你啊,小亮,」明明放开了吃,这段时间很耗体力:「真是新好男人,说真的,你们俩凑一对,真是让世间女子又少了两个好对象。」
「赵石呢?」光没对明明的发言有任何评价,转头四周探探……却只看到玛瑙下楼的身影。
玛瑙落座,拿过自己的碗筷添饭:「傍晚的时候出去了,听你们俩在练习就没打扰你们。」帮自己装了满满一大尖碗:「说是去九星会道场看看。」
「这样啊。」
提及九星会,亮默默注意了光的神色。
自绪方那一晚的最後一局後,光没有再碰围棋……也不提有关围棋的事情。正值音乐会的准备期,亮也拿不准光是否有些逃避心态?不过按照两人的棋龄与经历,应该不至於卖不过那道坎才对……
光抬头,注意到亮微显愁绪的脸庞,思绪转了转,才开口:「我真的只是忙而已。」
「嗯,那就好。」有此保证,放心了。
「喂,你们俩说什麽呢?说清楚。」明明疑惑了。
「唉,两位叔叔已经到了心心相映的境界了,可怜我孤家寡人……」玛瑙想捉弄叔叔们。
「你不是正打得火热吗?」想捉弄我?门都没有。
「行了,都吃饭。」真是越来越热闹了。
深秋初冬,大宅里欢声笑语,渐渐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