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有人说，走在光滑的冰面上容易摔倒，是因为没有坎坷。
不过现在这个情况，真的让柳佳盈觉得她应该去签个乐透。
柳佳盈和醉得不省人事的李文恺两个人，现在正坐在胡家廷小公寓里的沙发上。
「…柳佳盈啊，我记得你以前挺安静的，老是在座位上看书。」
胡家廷泡了三杯热茶，放在桌上。「…不过你那个好朋友就很聒噪了，老是被我记，然後被班导罚写……。」
「苏亦雯。」她捧起热热的瓷杯啜饮一口，很道地的乌龙，有淡淡的甘醇。
「对！就是她。」他拿起瓷杯也喝了一口茶，瞄向满脸通红的李文恺。
「这是你男朋友吗？酒量好差。」
「…他只是我的朋友啦。」柳佳盈急着摆手。
「对了，你干嘛要搬家，还辞掉竹科的工作？那可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喔。」
「…看来你们为了找我下了不少功夫啊，连我搬家了都知道。」胡家廷惊讶地说。「搬家是因为，如果要买那辆关东煮车的话，以我当时的存款是不够的……。」
「等、等等！你该不会就是为了关东煮辞掉工作吧！」
柳佳盈险些晕过去。这男人的脑袋里到底都装些什麽啊！
有梦寐以求的高学历、房子、工作，却舍弃了这些全部？
「对啊。」胡家廷浅浅一笑。
胡家庭和柳佳盈记忆里十年前的模样差很多；以前是平头，现在留着有点长的头发、身高拉高许多，也从戴眼镜换成隐形眼镜了。
「……为什麽啊？」她扶着额，望着眼前的男人。
「我的梦想本来就不是像家父那样，当一个非常有出息的人，」
他想了想，然後改口。「我是说，并不一定要做医生或是律师那样的工作才算是有出息吧？」
「是啊…..。」
柳佳盈并没有和他提起两人已经见过他父亲的事。「这就是你的梦想？卖关东煮？」
「招呼客人，让他们觉得有回到家的感觉。这是我的憧憬。」胡家廷的眼神有些黯淡。
「那是我从来没有感受过的。」
「……。」她忽然想起伯伯说的「不认我也罢」。
「…好了。我们不说这个了。你是为什麽来找我？」
「啊。」
柳佳盈立刻回神，拿出那只剩半边的相片。
胡家廷接过，一脸疑惑。
「这是……？」
「我想要，找到这个人。」她望着他把相片翻了面。
胡家廷望着上头的名字，眼神有了细微的变化。
「陈冬和……。」他喃喃地说。
柳佳盈立刻站了起来。「你对这个人有印象？」
「……有一点。」胡家廷把相片递还给她，也站了起来。「你等一下喔。」
他说完便转身走进里头的房间。
柳佳盈心里大喜，总算是找到线索了！
「水……。」
李文恺躺在沙发上喃喃道。「我要水……」
「你等一下啊，我这就去给你弄点。」对他微笑了下，她走向胡家廷的厨房。
从橱柜里拿出塑胶杯，柳佳盈站在饮水机前等着杯子盈满；左顾右盼的同时，她望见了他冰箱上头贴着的几张旧相片。
应该是胡家廷小的时候，被年轻时的伯伯背在肩上的相片吧。
她笑了笑。
其实这对父子都很爱对方，只是两个人都嘴硬。
勉强喂了李文恺半杯水、确定他睡得舒服後，柳佳盈轻轻地远离沙发。
走到饭厅里，只见桌上一个满溢的资料夹被翻得乱七八糟。胡家廷正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认真翻看着。
「有了。」他递给她一张很旧的、有摺痕的纸张。
柳佳盈接过一看，发现是国中时的点名表。
她有些哭笑不得。「你怎麽还留着这些鬼东西啊！」
「我也不知道，可能当时心血来潮吧。」
他耸耸肩，表示无奈。「二十三号。」
柳佳盈顺着他所说的往下看去，二十三号……。
『陈冬和』
那个她不断寻找的名字终於出现在眼前，柳佳盈眼眶一热，差点掉下泪。
「…你到底是谁…….。」
手指轻抚上纸张，粗糙的感觉让她露出了笑容。
是真的。你不是我的梦，你真的存在。
「陈冬和。这个人是转学生，二上的时候因为家庭因素转过来。」胡家廷似乎是摘下了隐形眼镜，换上黑框眼镜。「不过他不是请假，就是翘课，所以班上有些人不记得他应该是很正常的。」
「为什麽他不在毕业纪念册里？」
「因为他在三上的时候忽然就转走了。」
柳佳盈紧紧攒着那张纸，心跳加速。
为什麽……
她完全……没有关於这个人的记忆？
「我和他没讲过半句话，所以也没有关於他的消息。」胡家廷靠回椅背上。「如果你想知道更多，可能得去找沈晴。」
「…沈晴？全国中学生舞蹈大赛优胜的沈晴？」
「不然我们还知道哪个沈晴？」他没好气地望她一眼。
「今天就在客房睡下吧。明天我会找到沈晴的联络方式。」
「…谢谢你，风纪。」
「……这样叫我其实还颇别扭的。」胡家廷耙了耙那头乱发，有些不好意思。
「对了。」
柳佳盈想起了冰箱上头的合照。「伯伯很想你，希望你有空可以回去看他。」
「…你连家父都见过啦？真是太厉害了。我要是你，绝对没有这般毅力。」
面对胡家廷的称赞，她只能苦笑。
「时间不早了。总之，可以帮我把李文恺搬进客房吗？」
「…你要和他睡一间房？」
「……不，我睡沙发。」
/
隔天早上柳佳盈起床的时候发现风衣上有点点血迹。
想必是昨天晚上又流了鼻血。
她走进浴室冲洗掉脸上乾涸的血迹，抬头望进镜子里自己苍白而无血色的脸。
「…柳佳盈啊柳佳盈，何必呢？」
她喃喃自语道。
似乎是听见的浴室里的水声，胡家廷缓缓地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风纪，早安。」
柳佳盈立刻把染血的毛巾藏在身後，向他打招呼。
「……喔…早安。」胡家停顿了三秒才回答我，可能因为他不是很习惯有人借住在他家。「昨晚睡得好吗？我听见你咳嗽。」
「…只是小感冒而已啦。你那麽早起是要去哪？」她心虚地答道。
「兼职打工。」胡家廷打了个呵欠。
「不然早上也闲闲没事干。」
「什麽样的兼职啊？」
她很难想像这个人会做兼职。
「小说家。」
「……。」
这个男人，连续两天令柳佳盈大开眼界。
/
拜读完胡家廷的作品之後，柳佳盈实在是佩服得几乎五体投地。「我从来都不知道你有写小说的才能。」
「是啊，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他耸耸肩，接过她手中的小说。
「我也不知道你竟然会成为一个责任编辑。」
「我还真是被人看扁了啊。」
「我没有那个意思啦！」
忽然，李文恺扶着头从客房中走出来。
「…呜，头好痛……早知道就不要喝那麽多了…这里是哪里啊？」
「胡家廷家。」
「…是喔…。啊？！你说什麽？！」
李文恺望着两人，像是酒醒了一样忽然跳起来。「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麽事啊！」
「多亏你发酒疯唱歌罗。」柳佳盈望着他依旧有些红的脸，笑了出来。「下次不会喝就不要喝。」
「…谁说我不会喝！我只是不喜欢酒。」
李文恺边嘟囔边揉着太阳穴，走进厨房。「水……」
柳佳盈和胡家廷对看一眼，不约而同地大笑了出来。
好久，都没有这麽笑过了呢。
「沈晴现在自己经营一家旧书店，这是地址。」
胡家廷递给柳佳盈一张纸，上头有着和男生完全沾不上边的娟秀字迹。
「为什麽特别给我沈晴的联络方式？」她感激地接过，却也不忘问胡家廷这个一直在她心中盘旋的疑问。
「因为我印象中，以前只有沈晴跟他说话的时候，他不会显现出不耐烦的样子。」
他忽然从一旁的橱柜里拿出一本尚未拆封的小说，递给柳佳盈。
「这是我出版的第一本小说，送给你。」
「…咦？为什麽？」
「这故事是在描述一个男孩为了找回自己重视的人，而踏上旅程的故事。」胡家廷微笑地望着她。「我觉得，很符合你现在的情况。」
「……。」
柳佳盈心底五味杂陈地接过那本书，苦笑了下。
「你怎麽知道陈冬和对我很特别？」
「废话，不会有人没事为了找一个十四年前的人跑遍四分之一个台湾。」
李文恺很不给面子的大笑起来，柳佳盈立刻赏了他一拐子。
/
告别了胡家廷之後，两人拦了辆计程车，就往纸上的地址出发。
「我觉得，老天爷应该是有意无意的要帮你吧。」
李文恺笑着说，「这麽幸运的事都被你碰见了，一定可以找到的。」
「是啊，希望。」柳佳盈伸出手，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
「也真是多亏你了，谢谢。」
「把我这样帅气的人带在身边一定会有好事发生的……。」说完，他立刻把自己脚挪的远远地。
「……干嘛？」柳佳盈不解地看着他的动作。
「…哎呀？我以为你会踩我。」
他惊讶地望着她。
「你的确蛮帅的啊。」柳佳盈说完，看向窗外。
一阵沉默。
『因为我印象中，只有沈晴跟他说话的时候，他不会显现出不耐烦的样子。』
胡家廷的那句话一直在她心里盘旋，挤得她胸口难受。
原来......她并不是唯一一个和他要好的女生啊……。
柳佳盈轻轻闭上了眼，心里的叹息无远弗届。
上次在火车上的那个梦，如果那个人是陈冬和的话......
的确，感觉他的态度并不是很好。
好烦啊。
柳佳盈并没注意到身旁的李文恺把这一幕尽收眼底。
/
沈晴的店离胡家廷的公寓不远，车程大约二十分钟。
两人一下车，李文恺就大叫道：「…这哪是旧书店？根本就是废弃鬼屋吧！」
不得不承认。
房子的外观看起来就像是一阵风吹来就会倒掉的那种。墙上爬满了不知名植物的藤蔓，砖瓦灰灰破破的。连门都是那种最原始的木门。
「……总之，先进去再说吧。」柳佳盈望着房子上挂着的招牌，『回忆二手书店』。
门『吱呀』一声被李文恺推开，一阵厚重的灰尘扑鼻而来，他立刻把柳佳盈挡在身後。
「…谢谢。」
如果她又闻到灰尘，咳嗽又会没完没了了。
「应该的。」他笑了笑，率先走进去。
柳佳盈似乎有点理解为什麽会有这麽多灰尘，因为书架全是满的，地上也都是满满的一叠叠书，高耸地快要碰触到天花板。
她勉强可以看到一条路没放书，两人便沿着路走了进去。
灯光昏黄的像是还在用老旧的灯泡。
「…愈来愈像鬼屋了。」李文恺说。
接着下一秒一颗人头就从旁边的书堆里窜了出来。
「……欢迎光临。」「…哇啊啊啊鬼啊！」
李文恺尖叫，她则是朝那个女人微微一笑。
「沈晴，还记得我吗？」
「……喔，是柳佳盈吗。」
那颗『人头』晃了两下，细细地笑了。
「…你上次打扫是什麽时候啊！」李文恺受不了地大叫。
「昨天。」「你绝对需要去看眼科啊！」
柳佳盈望着沈晴那头火红的短发，愣了愣。
「上次见面是毕业典礼吧。」沈晴说。
「是啊。」柳佳盈环顾四周的书籍。「我以为你会成为一个舞蹈老师。」
「呵呵。」她苦笑。
「人生无常嘛。」
沈晴推开面前的书本。书本落在地上又扬起灰尘，李文恺只好用他的手摀住柳佳盈的口鼻。
看着沈晴从书堆後方走出来，柳佳盈倏地睁大眼睛。
「沈晴…你的脚…」
沈晴穿着一条中长裙，但她的左脚膝盖以下是空的。
「哈哈，其实挺倒楣的。」她的手扶着一旁的书柜。
「高中二年级那年出了场车祸，脚保不住，只好截了。」
「……对不起。」柳佳盈轻声地说。
「哎呀干嘛道歉啦！又不是你的错！」沈晴爽朗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站着不好说话，进来吧！我家在楼上呢。」
/
沈晴行动不方便，不过她还是坚持款待客人，自己亲手煮咖啡。
「其实水就可以了……。」
柳佳盈不好意思地推托。
「不行！我已经好久没有客人或朋友来找我了。」沈晴一概拒绝。
「……那是因为你都不打扫吧……。」李文恺嘟囔道，而柳佳盈用力地拧了他大腿一下。
黑咖啡在桌上腾腾地冒着雾气，沈晴坐在旁边的一张藤椅上打量着两人。
「是来问和陈冬和有关的事吧？」她一语道破来历。
「阿廷都跟我说了。」
「你和胡家廷关系很好吗？」柳佳盈有些疑惑地问。
「算是吧。他是我在这些年唯一有联络的人。」
轻轻拿起她放在茶几上的一本书，沈晴微笑。「他是小说家，我经营旧书店。所以他常常来我这里找灵感。」
「……。」柳佳盈沉默了。
其实十四年前，班里是有谣传沈晴暗恋胡家廷的。
「你一定是在想以前谣传我暗恋胡家廷的事吧？」
「…你怎麽知道？」她吓了一跳。
「因为那是事实啊。」沈晴毫不避讳地就说。「只是当时的我，是一个只会跳舞，不爱念书的女生；而他是高高在上、老师捧在手心里疼爱的优等生……。他怎麽可能会看上我呢，想也知道。」
「…那，现在呢？」
柳佳盈的嗓子乾涩，声音像鸭子。
「现在？那就更不用说了。看看我现在的样子，少了一条腿，成天只能顾着这破旧书店……。」沈晴把手中的书握着很紧，像是在守护什麽珍宝似的。
柳佳盈定睛一看，那是胡家廷的第一本小说。
「啊，就别说我的事了。你不是想知道陈冬和的消息吗？很可惜的，我毕业之後就没有跟他联络了。」
沈晴顺手就把书塞进旁边的书架上。
「就算是以前的消息也可以，请告诉我。」
「嗯……。二上的时候他转来，一点国中男生该有的活泼开朗都没有，老是坐在座位上不然就是往外跑，到上课才会回来，不然就是不回来。没人知道他到底都去哪里干了些什麽。」她拿起桌上的咖啡杯饮了一口。
「他也是年级里出了名的不友善，老是摆臭脸给同学和老师，没人见过他有好脸色，就连我也不例外。」
「…可是胡家廷说，他见到你和陈冬和讲话时，他并不会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柳佳盈着急地说道。
「…啊啊，我觉得那大概是因为我和他，有些方面很像吧。」她蛮不在乎地回道。
「我们两个都是被领养的，而且正好还出自同一家孤儿院；不过不同的是，我在婴儿时期就被领养了，陈冬和是在五岁的时候被领养。」
「…领养…。」柳佳盈喃喃道。
「知道是哪里的孤儿院吗？说不定到那里去可以找到他养父母的资讯。」李文恺问。
「…去了也没用的。」「为什麽？」
沈晴放下手中的杯子，碰到茶几发出『喀哒』一声。
「因为他的养父母在他六岁时就因为意外过世了，之後他又辗转换了几次家庭，所以孤儿院大概已经失去了有关他的资讯。」
「……。」柳佳盈觉得自己心里也有什麽『喀哒』一声地碰撞。
「……总之，谢谢你，沈晴。」
「啊，不过啊，你怎麽会不记得他了呢？」沈晴疑惑地望着她。
「你以前和陈冬和不是挺要好的？」
「……我？」她愣了愣，迎向沈晴疑惑的目光。
「对啊！我在跟他聊天的时候，他时不时就会望着你，都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
沈晴暧昧地笑了下。「他应该喜欢你吧。」
柳佳盈觉得全身的血液就像是冲进了脑袋一样，晕晕惚忽地，脸颊烧烫。
「…不要开我玩笑了。」
「不过我觉得最奇怪的还是你忘记了他这件事。」
「我也觉得很奇怪。」李文恺顺势问了。
「如果是曾经非常喜欢的人…怎麽可能会忘的掉呢？」
「……。」
柳佳盈无话可说，只觉得直至现在发生的所有事就像是一场梦。
如果，陈冬和是真的存在，而他们互相喜欢，
那为什麽，她却完全失去了对他的爱恋……。
柳佳盈突然猛力的咳嗽了起来，空气被榨乾的感觉袭上她。
「呜」一声，她咳出了暗红色的血块。
「……柳佳盈！」
李文恺大惊，双手扶着柳佳盈。
一旁的沈晴也惊呆了，张大嘴说不出半个字。
「……我没事。」
接过李文恺的纸巾，柳佳盈擦了擦手中的血和嘴角的殷红。
「…能给我一杯水吗？」
「你等等。」他边说边起身走向厨房，须臾，她便听见了饮水机运转的声音。
「……你就是因为这个才想找到陈冬和？」
沈晴直勾勾地望着她。
「…是啊，抱歉，吓到你了。」她的喉头还残存着那可布的腥甜味，虽然想咳嗽却不敢，只怕再度咳出血。
李文恺走了回来，递给她一杯温开水。
「有没有哪里疼？」
「没有。」
「我这里有一些止痛药还有配好的方子，等等把午餐吃完就吃了吧。」
「唰」的一声，沈晴忽然站了起来，拄着拐杖，一跛一跛地走向一间暗房。
「…沈晴？」
柳佳盈愣着。李文恺也愣着。
过了大概十分钟，沈晴走了回来。李文恺想上前搀扶她，却被她拒绝。
「姐姐我还身强体壮的呢，只不过走得慢了点。」
她再度坐在那张藤椅上，不过这次手中多了一本相册，递给柳佳盈。
「这是？」李文恺替她伸手接过，疑惑地问。
「我记得以前曾经偷偷拍过喔，陈冬和的相片。」她笑道。
「虽然每次都被发现算是未遂啦，不过有次我曾经在拍阿廷的时候不小心让他入了镜呢。」
李文恺闻言便开始翻起相册，不过才翻了几页他就幽幽地把相册递给柳佳盈。
「……我不认识他，所以不知道他是圆是扁。」
柳佳盈牵牵嘴角，接过相册。心底的激动无法用言语表达。不过她知道自己也无法辨认出陈冬和的长相，所以将相册递回给沈晴。
沈晴会意过来後只是笑了笑，接过相册开始翻页。
空气中静地只剩下相册翻页的纸张摩擦声。
「……有了。虽然不是很清楚，而且还是侧面。」
沈晴把相片抽出来，交给了柳佳盈。
她用止不住颤抖的双手接过，望着相片里放大的胡家廷，和相片角落里有些晃到的男孩影像。
虽然有些模糊，虽然只是侧面，不过……他就是陈冬和。
虽然她记不得了，不过心底的激动难以平息，从看见相片的那瞬间起，柳佳盈的心就跳得好快，像是坠入初恋的小女孩。
陈冬和有着适中的短发，淡淡的眉，一副黑框眼镜挂在鼻梁上，增添了几分书生的气息；薄薄的唇抿成一条线，像是在生谁的气似的。
柳佳盈不知不觉间脸上竟浮现了温柔的微笑。
李文恺拿过相片，仔细端详；「原来柳佳盈喜欢的是病弱书生类型的啊！」
「……你不会是想说你也是病弱书生吧！」
「哇喔你太厉害了！竟然已经厉害到可以看透我的心……」
他捧着心脏，一脸坠入爱河样。
她横了他一眼，把他手中的照片抢了回来。
「相片就拿去吧，如果能帮到你。」沈晴望着两人，微笑。
「反正我也不需要那些废纸了。」
「……可是这些相片都是你很珍藏的东西不是吗？」
望着那本几乎没有灰尘，似乎常被翻阅的相册，柳佳盈轻声地说。
「什麽珍藏的东西！根本就是我以前年轻时冲动制造出来的垃圾罢了。」她哈哈笑了几声，摆了摆手。
「如果真的找到了他，记得联络我啊。我也很想看看当年那个冷冷的毛头小子现在是个什麽样的大成就。」
「谢谢你。」
即使她知道，说再多谢谢也无法平息她心底的激动和感谢。
「不客气。对了，阿廷的事，要保密喔。」她将食指放在嘴唇上，眨了眨眼。
柳佳盈点了点头，心底却对这件事感到有些遗憾。
/
冷气团即将袭台，不少人都已经将围巾和手套戴了出来。
坐在火车候车的月台上，柳佳盈轻轻吁出一口气，淡淡的白烟。
已经要迈入冬天了吗？
李文恺正好在这个时候回来，递给她一杯热热的巧克力。
「喏，没有手套应该会冷吧？」
「虽然我不是很怕冷，不过还是谢谢了。」
柳佳盈接过纸杯，心底瞬间觉得温暖起来。
她不经意抬头望着李文恺的侧脸，愣了愣。
虽然之前说他长得像女人，不过这一刻柳佳盈忽然深刻的感觉到，他身上男性的气息。
「……柳佳盈？不舒服吗？」
回过神来时，只见他的手在她眼前晃了几下，然後坏笑起来。「看着本少爷的美貌看呆啦！」
「……」
柳佳盈索性直接转过头去，正好遮掩了自己莫名不受控制飙红的脸颊。
她第一次意识到这个人是个纯正的男人。
「…对了，沈晴给你的相片你有收好吧！」李文恺将唇靠近纸杯。
「嗯。」
她点点头，再度呼出一口白烟。
「现在我们要去哪里呢？」
「根据沈晴告诉我们的……」
柳佳盈陷入回想。
『就像刚刚我说的，毕业之後和我有往来的人只有阿廷一个人而已，所以我并没有其他同班同学的联络方式。』沈晴坐在藤椅上摇了摇，很认真地思考。
『不过我知道一个人，有可能知道陈冬和的事情。』
『是谁？』
李文恺比柳佳盈还激动。
『虽然不是同班同学，不过我有印象，这个人常常跟着陈冬和一起翘课。』她从书柜里抽出毕业纪念册，闷着头开始翻阅。『…有了。这个人在隔壁隔壁班，叫做林宇月。你知道这个人吗？』
『……没听过呢。』
柳佳盈摇头。
『也是啦，这个人当年也是头疼学生，和你们这种优等生扯不上关系。』她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又忽然补充：『当然，是指好的方面。』
「我知道你不会随便讽刺别人的，不用在意。」
『哈哈，谢啦。总之我有这个人目前的消息。』
「…你们是怎麽认识的？」
『以前他在舞研待了一阵子，不认识也难。』
她苦笑了下，像是想到什麽悲伤的回忆。『高中一年级的时候在不同学校的舞研对决上碰到了，就彼此留了手机和脸书。他知道我不能再跳舞之後还是一直很勤的寄门票给我。』
『……。』
自强号缓缓停靠月台，李文恺提起柳佳盈的手提包，向她伸出手。
「…我还没弱到需要人来扶吧？」
她哀怨地瞟他一眼。
「怕你下一秒就倒下去了。不抓住你觉得有点不安全。」
他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出这些话，柳佳盈眉一横，就往他左脚上踩去。
「啊---你干嘛啦！」
他大叫，哀怨地望着她。
「想吃我豆腐？门都没有！」柳佳盈将他远远地甩在身後，率先上了车。
谢谢你，李文恺。
柳佳盈在心底默念。
/
沈晴说林宇月现在人在台中开了一间舞艺学院，教国高中生街舞。
她还说，林宇月人很好，只是偶而脾气会有点冲。
所以，还请多包涵。
柳佳盈望着窗外发呆了大约十分钟之後，转头望向李文恺，他却已经疲累地昏睡过去。
他应该身心俱疲了吧。
虽然两人也才进行了一两个礼拜，不过这种事情在某种程度上真的是惩罚。
而且，他还是完全和她没有关系的人。
到底为什麽，要对她这麽好？
望着李文恺睡前坚持披在她身上的灰色风衣，柳佳盈觉得自己的体温，不自觉地高了起来。
她用力摇了摇头。
对窜上自己心头的意念感到羞耻。
他怎麽可能喜欢自己。
没想到自己也有这麽肤浅的一天。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拿出包里的手机，自从打了电话给苏亦雯之後就再也没有开机过了。
花了三分钟开机，电力还是满格，只不过未接电话和简讯快要塞爆画面。
总共有80条简讯来自李元叶，5条来自苏亦雯，两条来自父亲，还有一条是未署名简讯。
「……。」
李元叶这家伙，当电话费是不用钱的吗？她在心里嘟囊道。
她点开了他的简讯，前面几乎都是挽留，不过从几天前的简讯就很奇怪。
例如三天前，
『…我觉得这件事太多疑点了。不久前我打电话给陈家华，嘛，就是网球社的学弟，小我们一岁的那个。』
她还没有老人痴呆啊。在心里发完牢骚以後，她继续读下去。
『他说，刚进网球社的时候他有听说过这号人物，不过这个人从来都没有串过网球社门子，只是默默地在操场另一头，望着社办的方向发呆。』
『升上二年级之後，他就再也没有看过他了。』
『欸柳佳盈，你还是放……』
柳佳盈立刻跳出他的简讯，改读苏亦雯的。
苏亦雯的简讯都是嘘寒问暖，还有问进度。
她说她最近要和老公带着儿子回娘家一趟，也许可以在老家找到一些线索。
柳佳盈笑了笑，暗自感激她的帮忙。
再来是父母的，不出所料都是问了『怎麽辞职了』『在哪里』如此的内容。她觉得枯燥就跳出了。
最後是那封只有号码的简讯。她点了进去，内容却让她一愣。
『不要再追查了，收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