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栀发烧了。
骨髓深处渗出疼痛。
这次的疾病来得既凶猛又快速,还在睡梦中的林栀被突如其来的滚烫给烧醒。
内脏像是快燃烧起来,彷佛有一团火焰在身体里肆虐,致命的温度在体内焚尽一切。
林栀在一片晕眩中伸手探向自己额头,但是同样烧烫的手根本测不出正确的温度。
伸手胡乱摸向旁边的柜子,柜子上的某些东西被扫到地板,但是林栀没有心力去注意这种小事。
明明大脑清楚地知道温度计和退烧药放置在哪个位置,但是在抽屉间摸索的手掌就是抓不到东西。
四肢像是灌了铅笨重,完全不听使唤。
原先摆放得有条不紊的东西都被扰成一团乱,林栀有点烦躁,随意将拿错的发饰抛在一旁。
最後,凭着迟顿的感觉,林栀终於摸索到长方型的纸盒。
捡出二颗胶囊含在嘴中,林栀以手肘撑起上半身,哆嗦地从保温瓶里倒出一些热水,和着退烧药一口吞下。
林栀庆幸自己因为怕冷,所以习惯用保温瓶添装大瓶的热水,不然家里只有一楼的厨房才有饮水机。
林栀毫不怀疑,照自己现在这种烧到快短路的情况下楼梯,绝对会从楼梯头「碰碰碰」地滚到楼梯尾。
林栀重新躺回温热的棉被中,热流顺着胃漫延到指尖,彷佛吐出的气息也冒着热气。
体内的热度排挤至皮肤表层,化为细密的汗滴。
再伸手深入抽屉,林栀这次顺利地从一片狼藉中找出温度计。
将冰冷的温度计塞在腋下,林栀靠着意志撑住睡意,在细小的「嘀」「嘀」声响起时,撑开快黏在一起的眼皮,从层层叠叠的重影中吃力看着数字。
──38.9℃
眼皮越来越沉重,林栀将温度计随意搁在枕边,蜷缩着身体闭上眼睛,迷糊地再次沉入睡海。
但是她却在睡梦之中「醒来」。
这是很神奇的感觉,就好像灵魂的一半在身体外游离。
脑袋依然清醒,只是肌肉负荷不起沉重的肉体,躯干变得异常迟顿。除了能自由的思考以外,林栀无法使唤身体任一个物件。
沉重的身体成为桎梏灵魂的枷锁,却也是两者唯一的连结。想要离开却离不开、想要回归却无法回去。
视线毫无阻碍地透过墙壁,林栀望见了在城市的光害下无法望见的美丽景象。
──满天的星空,一闪一闪的星光在天空闪烁。
林栀看得入迷,越是认真观看就发现星空越来越清楚。
黯淡的星辰一点一颗恢复光采,直到天空中出现整条由细碎星光排列而成,如同长纱般的星之河。
林栀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远离地面好大一段距离。她能感觉得到身体的存在,却眷恋着飞翔的感觉。
林栀顽皮地在屋顶上头跳跃,顺着越来越高的大厦奔跑到最顶端,接着直直地跃上高空,踩着城市的光点在云层中旋转玩耍。
就在林栀忘我地玩乐时,她突然听见非常熟悉的呼唤。
袅袅的歌声从远处传来,那直达灵魂深处的歌声与灵魂产生亲切的共鸣。
林栀侧耳倾听,随着越来清晰的歌声,灵魂变得越加轻盈。
灵魂不自觉地被歌声吸引,林栀向歌声的来源前行。
越过城市、跨过海岸线。
黑暗中的海洋深不可测,只有在接近岸边时,墨色的水面才会倒映着灯光。
海洋、宽阔到如同古兽巨嘴的海洋。
对於人类来讲难以跨越的距离,对於灵魂而言,只要一瞬间就能到达。
林栀到达源头之後,最先看到的是一棵巨大的古树。
彷佛是浑沌中诞生撑起天与地的巨人,伸展的枝桠顶着天、错综的根须压着地。延着古树边缘建造的房子是那麽地渺小,像是孩子在拼玩的积木。
树叶磨娑的声音是如此悦耳,林栀听见了古树的心跳与呼吸声,一呼一吸之间,都蕴涵着生命的韵律。
歌声与古树相互呼应,林栀降落在古树之下的房屋上头。她的身体迳直穿透过墙壁,来到由石砖推砌而成的内室。
屋内一片漆黑,没有丝毫的光线。
与其说是屋子,以牢笼来譬喻这个地方更恰当。
整个室内被婴儿手臂大小的栏杆给圈住,简直就像是关住罪大恶极罪犯的地方。
但是被关在里头并非肌肉纠结、面目狰狞的人。
那人身穿纯白色的宽松古装,与采姨的衣饰有些相近,但是更像是十二单衣,在层层叠加的衣服里,那人显得薄弱无害。
那人轻轻地吟唱着歌,是林栀听不懂却异常熟悉的语言。
整个房子宽敞黑暗,除了铁杆之外没有任何的东西,而屋里唯一的白色人影也冰冷地没有丝毫温度。
歌声却如此地温柔缠绵。
在见到那人的时候,林栀终於晓得,为什麽声音会这麽耳熟。
──那是我的声音啊。
林栀想更加靠近那人,却被无形的东西给限制住。
林栀低头,伸手摸向胸口锁链用力地拉了一下,但是依然不为所动。
林栀不死心,硬是朝着锁链源头的反方向前进,但是飘远一小段的灵魂马上被拉回,连结着身体的锁链不让林栀再远离。
林栀什麽都没有想,双手抓着长链试着扯断看似不坚固的链子,想让灵魂摆脱身体的控制与召唤。
锁链发出哗哗地甩动声,就是怎麽也扯不断。
似若有觉,那人突然抬起头看向飘在半空中的林栀。
那纤长的人影望着林栀,口型无声地说着。
──回去。
在人影不再唱歌的时候,那吸引着灵魂的因素瞬间消失。
灵魂直直地向下坠去,从高空中坠下,在接触到地面的刹那消失无踪。
林栀猛然睁开眼睛,恍神地望着天花板。
花了好几秒才认知自己醒来的事实,林栀重新闭上眼睛,试着回想刚刚是不是梦到什麽。
否则自己心中为何有股无法倾诉的惆怅。
抹了把脸,林栀一动才发现自己浑身都是汗,林栀拿过摇控器将室内的暖气温度调高,但是在离开被窝时还是冷得颤抖。
从衣柜拿出一套衣裤和毛巾,林栀随意地擦拭一下身体後套上衣服。
林栀重新钻入被窝中,摸到温度计再量了一下体温。
依然在发烧,只是温度已经降了一些。
林栀闭上眼睛,在沉入睡海之前,意识朦胧之间,似乎又听见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唱歌的声音。
──是谁在唱歌?
为何,你声音会如此地寂寞?
像是充满无奈和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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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短小的一章,果然第一章好难挤啊!
大家新年快乐啊!放假四天会来努力挤新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