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脑袋里叮的一声,我突然了解为什麽当时郁晴的话为什麽那麽有道理。
因为她把所有受到的伤害吞进肚子里,并且咕嘟咕嘟地把它们合理化,消化完後,让它们在自己身体里烟消云散。
啊,这才是柯郁晴嘛。
她不想害到别人,也不想把这种讨厌的事情加注於别人身上,所以表现得蛮不在乎,事後也不追究,更不会及所不欲,施之余人。
所以受到伤害时,她尽量低调,接着把这些东西消化完後蒸发,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此刻,郁晴已经把毕生所知道的脏话都骂出来了。
然後,江藤宇跟赖仕崴在她还没骂完时出现了。
他们两个无声无息地出现,面无表情地走过来,背对着他们俩人的李萱仪还没有发现,唯有面对他的郁晴瞪大了双眼。
赖仕崴一把抓住她的手。
「学、学长……」李萱仪结结巴巴,半天吐不出一句话来。
江藤宇阴沉地瞪她一眼,伸手推开她。也不晓得是江藤宇用了很大的力气,还是李萱仪还沉浸在做坏事被发现的惊吓里,踉踉跄跄倒退了好几步,邪恶的夥伴立刻跟着她退到一边。
「有没有人说过你们很丑?」所有人被赖仕崴的话惊得愣住了,除了江藤宇以外,「这样做能得到什麽?优越感?成就感?」
我想那是自认识他以来,赖仕崴说过最长的一句话了,或许也是他说过最狠的话。
她们两个人看起来快哭了,赖仕崴转身拉起全身湿答答的郁晴,江藤宇则是一把拉起我。
他察看我脚踝的伤势,然後拍了一下我的头。
他笑着,那彷佛是我认识他後,第一次真正地对我笑。
「你很勇敢。」他说,「程希又,你很勇敢。」
秋天悄悄地到来了。
这是他第二次借我外套了,洗乾净後,我一直放在家里,没有拿去还他。回想起那一天,心脏还是控制不住扑通扑通狂跳着,我想我大概永远忘不了。
隔天,他们俩无预警地跑到班上来,敲敲李萱仪的桌子。
「学妹,我想你还忘了一句『对不起』喔。」
那三个字颤抖着的从她嘴里说出来,江藤宇满意地笑了。
我时常在想,他究竟是个什麽样的人呢?
他每天那样笑着,好像什麽事都不关心、什麽事都不在意,学生会在他的领导下井井有条,即使看起来对什麽都没有上心,却又在别人遇到困难的时候出现。
我问他为什麽知道我们在那里,他说先前就看见有人在我们背上贴东西。
「虽然手法很幼稚,但很实用。」他这麽说。
然後他就跟着跑过来了。
我想我大概是第一次看见郁晴那样失神落魄的样子,好几天都发着呆,思绪似乎飘到了遥远的地方。李萱仪则是好天都抬不起头来。
後来我们才从同学们的口中听到,她从国中就喜欢赖仕崴了。
被喜欢的人说丑陋,那是什麽样的感觉?我想她已经深刻体会到了。
社团评监即将到来,排练变得更加密集,时间也越来越长了。副会长越来越常对着一叠请不完的公假单叹气,但大家脸上藏不住的疲惫随着NG的次数越来越少亮了起来。
排演空档,江藤宇接过副会长桌上的那一叠资料,认真地写了起来。
演出的那天终於到来,学生们慢慢地填满的活动中心的每一个角落,後台的气氛也变得更加紧张。
江藤宇站上一张椅子,把所有人聚集起来。
「我不会说不要紧张,但我要说,如果我们演得不好,那谁又会演得比我们更好?」他自信地笑着,神奇的是,大家也跟着勾起嘴角。
江藤宇一出场就引起一阵譁然,当王子与公主十指相扣时,我看见台下的詹雅筑表情变得非常难看。轮到石怪出场,我僵硬地上台,手心冒着冷汗,吞了吞口水,我告诉自己千万不可以把身上的灰色颜料弄掉了。
擦身而过时,江藤宇轻轻地握了一下我的手,那一握似乎给了我无限勇气。
话剧抵达尾声,台下的人们在演员谢幕时给了我们热烈的欢呼,江藤宇彷佛才是写剧本的那个人,所有事情皆如他口中所说的发展。
最後评监结果发表,大家激动得抱在一起尖叫。副会长在角落拿下眼镜,偷偷地哭了。
然後暑假过去了,时间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奋力奔跑着。
开学第一天,我在走廊上遇见江藤宇,他的头发短了一些,皮肤也晒黑了一点。
「嗨!吸唷!」关上学务处的门,他笑着跟我打招呼,「嗯?你好像长高了?」说完,还煞有其事地伸手量了量。
「哈哈,可能是因为我暑假时喝了很多牛奶。」
「如果这样都能长高,那世界上就不会有侏儒了。」他开玩笑地说,「升上二年级了,感觉怎麽样啊?」
「就……一样罗。」我压下落寞。因为这学期我已经没有理由到学生会去了。
「难怪我觉得你还是一样一种脸。」
「什麽脸?」
「小朋友脸!」
「喂!」我笑出来。
「哈哈哈!没有啦!开玩笑的!」他拨乱我的头发,「以後还是要这样笑,无聊的时候也可以来学生会玩啊!」
「你还是会去吗?」
「怎麽?不是会长就不可以去喔?」他瘪嘴说。
「不是啦!我是想说,这样准备考试不会很辛苦吗?」
他挥挥手,「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吸唷还是无忧无虑的好。」他转身,「掰掰啦!」
我看着他的背影,脑中不禁浮现在学生会的时候。我想二年级的我一定会非常怀念,那填满我一成不变生活的日子。
回家时,我总会多看一眼摆在柜子里的运动外套。
正当我烦恼要什麽时候还他时,那些关於江藤宇的听说,又偷偷地多了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