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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临时有事,你也早点说一声,让我饿肚子是怎样,是暗示我该减肥吗?」没好气地,挑了一大堆食材在篮子里,全都拿到柜台去付帐时,她还抱怨连连,吸引了几个收银员的目光,让李于晴万分不好意思。理所当然,这趟大采购就由他买单,以示补偿。
拖到下午两点多,两个人都饥肠辘辘,但走出学校,偏又选不出什麽想吃的东西。最後李于晴提议要买菜回家自己煮,骆子贞纳闷地问他是不是会做菜,然而李于晴又黯然摇头。
做菜嘛,算得上是多困难的事?凭藉着记忆中,看过已经不计其数的、那个姜圆圆抡刀在手,运转如飞的画面,骆子贞照本宣科,但做起来却失误连连,先是一刀差点切断自己的手指,跟着在洗菜时,不小心让好几片叶子都被洗手台的水流给冲走,然後一打蛋,蛋黄、蛋白全搅在一起不说,连蛋壳都掉了好些碎片在里面,怎麽挑也挑不乾净。
「如果你真的很不情愿,其实我也不介意吃泡面的。」李于晴望着动作极其不顺利,已经开始发起自己脾气来的骆子贞的背影,战战兢兢地说。
「闭嘴。」没回头,骆子贞正小心翼翼开始切着葱末。
花费偌大功夫,两碗乱七八糟的面条终於端上桌,但两个人都早已饿过头,望着还在喷冒热气的面碗,骆子贞忽然一愣,本来想说点什麽的,却忽然又静默了下来。
「怎麽回事?」李于晴问。
「我今天在学校,看到她们三个。」隔了半晌,骆子贞长叹一口气,小声地说着。语气中带着藏不住的落寞。
「没去打招呼?」他又问,而骆子贞则微微摇头。
也叹口气,已经吸了面条在嘴里,但李于晴又放下筷子,说:「为什麽不呢?她们都是你最亲近的朋友,无论如何,你都不应该那麽疏远的。」
「可能我还没准备好吧,对圆圆跟程采当然都没关系,但是对韵之,我就……」骆子贞难得嗫嚅。自从学联会的事情解决後,李于晴其实不只一次提醒过,要她找时间回去跟杨韵之再聊聊,好朋友们住在一起,相处之间难免偶有龃龉,心里有矛盾的时候,就要大方剖白,而不该一直憋着,憋到後来,不但问题解决不了,一不小心,只怕友情就这样随之疏远淡化,搞不好连朋友都没得当了。
起初骆子贞并不认同这个说法,她只觉得自己还没整理好情绪,对付学联会那些人,她可以斩钉截铁,说切割就切割,丝毫不存留恋;但当对象换做是杨韵之时,骆子贞却显得诸般纠结,一来她就算能拉下脸来道歉,却也不认为对方就会愿意接受,二来是时间拖得愈久,她就愈觉得失去动力,更无力去厘清这些纠缠的思绪,甚至转而趋向逃避。
「表达自己的情感,应该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不需要想那麽多,就像我平常对你那样,我也从来不考虑太多。」
「所以你常做没大脑的事啊!」抬起头来,骆子贞又是一句犀利的话,但李于晴没有生气,他笑了出来,低头又吃了好几口面,一边称赞好吃,一边却说:「情感这种东西,就像你说的,既不理智也无法计算,非常不保险。但问题是,那麽保险要干嘛?情感如果是本来就存在的,那你就去面对它,直接表现出来就好,有什麽好担心跟害怕的?」
「那万一我表现出来的情感,却不被接受,那怎麽办?难道拿着一张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这样就会比较值得开心?」骆子贞摇头。
「你想太多了。而且,我相信那些有福气能被你选中的人,一定都是值得你付出的人,大家开心都来不及了,谁还会给你脸色看?」挟起一大片青菜,全都塞进嘴里,脸上露出开心的表情,李于晴说:「这当中也包括我在内。」
白他一眼,骆子贞不想谈这种形而上的话题,她先用汤匙舀起一口汤,送进嘴里,然後又挟起几根面条,放到嘴里咀嚼,就在这时候,她眉头忽然紧皱,立刻把面又吐了出来,诧异地问:「面没熟?」
「我在乎的是好不好吃,不是面熟不熟。」李于晴耸个肩,还继续吃着,但骆子贞惊讶不已,她完全按照记忆中,曾经看过姜圆圆煮面条的方式在进行,怎麽汤头还算可以,但面条却根本没有熟透?而她不信邪地挟起青菜,也只咬了一口就吐出来,菜叶在汤里虽然泡软了,可是菜梗却还是硬梆梆地,尤其带着一种恶心的土腥味,让她差点反胃。
「为什麽这麽难吃的东西,你还吃得下去?」她觉得不可思议之至,忍不住问问已经吃掉大半碗面的李于晴。
「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别人一个机会吧,放胆去做,一切就都会变得更好,就像你煮这碗面一样。」李于晴捧起汤碗,仰头喝乾,然後才从嘴角边拨出好几片蛋壳碎片。他脸上是饱足的幸福模样,咂咂嘴说:「你不需要在已经为我煮了一碗面之後,才开始担心我愿不愿意吃的问题。煮面是这样,感情也是这样,有时候,你其实已经在做了,只是自己还没察觉,却又一直在质疑自己能不能做得到,或者别人愿不愿意接受。无限迂回,在同一个漩涡里无谓地打转,这是程采的思考方式,不是骆子贞的。」说着,把面碗放下,李于晴先打了个饱嗝,才又说:「而且,没有人打娘胎里就带着做菜的本事出生,从不会做菜,到很会做菜之间,也不是跟电灯开关一样,一巴掌拍下去就能马上切换的,很多事情本来就是不知不觉间才累积或产生,甚至经营得来的不是?」
「你现在影射的,是我在处理友情方面的问题吗?」骆子贞的肩膀垮了下来,无奈地问。
「当然不只是友情。其他的部分,说太多了又会被骂,不过以你的聪明才智,相信是一定会参悟明白的才对。」李于晴忽然站起身来,在书桌最下方的抽屉里,东翻西找半天,最後拿出一小罐面速力达母软膏,还有一卷透气胶带,他把药膏涂抹在骆子贞刚刚不小心被烫伤,但自己却没注意到,已经肿红了一块的皮肤上,然後贴上胶布保护好。说:「谢谢你为我煮了一碗面。」
说着,他忍不住在骆子贞的额头上轻轻一吻,本以为这下会遭天打雷劈,一颗心七上八下,就等眼前的这位坏脾气天后来个大屠城的,没想到骆子贞只是怔怔地看着他,然後,第二次,她在李于晴面前又流下了眼泪。
-待续-
有些人的眼泪极其珍贵,他们只为了爱而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