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寵娘 — 章七‧〈前塵恩〉之六

正文 寵娘 — 章七‧〈前塵恩〉之六

薛谨见女子眼神闪烁,心下倒有几分明了,插话道:「霍大哥,我看这姑娘是有难言之隐,你如此盘问恐怕问不出甚麽来,无凭无据带到丞相大人跟前也是不好,我看不如再好好查问一番,真不行就送往大理寺查办罢,延尉大人有的是办法叫人开口。」

元娆一听见大理寺三字,柔弱身子不由一抖,禁不住抬眼一望,又立即羞恼地低下头去,心里只觉这两个武官都不是甚麽善人,恐怕要从他们身上求得半点同情是不行的了,思及此,一颗心就沉了下去,虽明白只要公开了身分便不会遭受甚麽罪,那却不是自己所想要的,只要忆及柳权伸进她衣襟里的手,一阵恶心感排山倒海般不受控制地涌上喉头……

「那就送去大理寺罢,平白浪费我一番唇舌。」霍连宏冷酷地重哼一声,抬手便想赶人,却听身旁的薛谨沉吟片刻,复又转向营兵询问:

「可搜身了麽?」

营兵闻言踏前,揖身道:「回薛大人的话,卑职从她身上搜出一封书信,因与相府无关便扣押不发,薛大人可要过目?」

元娆不等薛谨回话,率先急声叫嚷起来,「不可以!不可以打开──」

「便让我看上一看罢。」薛谨不理女子阻止,接过由营兵呈上来的一封黄旧信封,左右翻了翻,封字笔法娟秀、墨迹早就在年月里磨蚀几许,却仍清清楚楚地印上「致薛元景」四字──

心下一怔,薛元景、这不就是……

薛谨不由颦了眉,沉疑地看向下面跪着的俏丽女子一脸惶然防备,双手也未停下拆信的动作,垂眼阅过几行,眼中明显掠过惊异之色,这小小的诧形於表对薛谨这样的人而言已是极罕有之事。

「你是──」

「怎麽了?」霍连宏早就察觉薛谨态度有异,无奈他字识得不多,那封文绉绉的信也大概看不明白,只好奇到底是甚麽内容让向来沉谨的男子变了脸色。

却见薛谨只摇了摇头,把信一收,不让别人看也不还给女子,「……我私下有话要问元姑娘,你们都先退下罢。」

营兵不疑有他、也不得疑他,听命退出营帐。

「既是私事,我也走去罢。」霍连宏撑起躺卧得甚是舒服的身体,识相地不作打扰,加上对方也答应了帮忙探问那小女娃的事,自己也算是达到目的,留在这里也无所事事,而薛谨也没有阻止反对,沉着脸对他颔首,是同意也是感激对方体贴地掀帐而出。

两人心知肚明,这事是铁定不能公事公辨了,霍连宏这是把人交给他随他私下处置的意思。

元娆尚不知发生何事,只道家里的信被拿了去,却不明何以眼前这位大人看了後如此慎重其事,一双眼严详审视般地巡视再巡视,彷佛要望进她的灵魂里去似的,这视线本该是要令人不舒服的,甚至比柳权看她时更为专注大胆,偏生对方眼中无有一丝色慾,有的仅是严谨小心。

「元匡时是你甚麽人?」

「是我爹……」元娆下意识答道,柳眉微蹙,不解对方为何知道她的爹亲。

「薛元景是家父,我是么子。」

「甚麽……咦?」元娆这才听清了对方所言,登时瞠了灵丽的眸,注满了不敢置信的惊忡,半刻前还觉得眼前之人陌生不善,凭一封信顿时拉近了距离,她心里却依然陌生,不知眼前之人是否可信。

「快请起,听家父说过他曾欠下元家的恩,如今元姑娘有难,绝无在下置之不理的道理。放心,我不会对元姑娘不利的,霍大人那边不用担心。」薛谨走上前扶起元娆,一席话说得认真无比,眼底尽是诚恳,好似受恩惠的是他本人一样,连称呼态度都一下子变了,哪里还是刚才板着脸严待罪犯的漠不关心。

元娆其实不曾阅过那封信,那是爹亲临终前交予她和元嫣的,向来由她保管着,只记得爹亲说了不到遭逢大难的无奈时候也不可拿着信找上薛家,因此就算她们姐妹到相府为奴为婢也万万不敢打听薛家,元娆从相府从柳权逃出来後也甚至根本不曾想起薛家来。

因为与薛家人素未谋面,即便爹亲厚着脸皮写了那封信,其实元娆一直对於薛家是否还记得当日之恩抱存着怀疑心态,报恩之话人人会说,是否做到却是另一回事,有人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也有人嘴上说得漂亮却在恩人找上门时敷衍了事,而薛家该如何归类,她心里着实是没有底的。

「我……当真可以麻烦您麽?我不想……不想回去。」元娆期期艾艾地问道,语气里尽是不确定。

「不论那是甚麽地方、都不用回去了。父亲一直叨念着元家人怎还不让他报恩来着,幸亏今日让我看了这信,不然险些便要成了薛家的千古罪人了。元姑娘,过一阵子我排了假,便带你回薛府去,父亲一定要高兴得紧。」薛谨微笑安慰,那是他面对亲人时才有的面貌。

元娆却是摇头,「我不会给你们添乱的,我甚麽都会,给你们当一个好婢子。」

薛谨微愣,原想着当她小姐一般、妹妹一般,不料对方却想做一个卑微的小婢。当年元家在阳夏原是多麽富有的大户,遭至亲陷害而落得这般下场,真叫闻者唏嘘听者心酸,想来眼前这麽一个美丽的姑娘,本该是幸福无忧的富家小姐,如今却对他说会给他当个好婢子,这让他说甚麽才好?

忽然间,胸口好似闷着甚麽似的。

「以後不许说自己是婢子,我薛家绝不会如此委屈你。」薛谨的眼色又老实认真起来,显然决心要把恩人的女儿当妹妹看待了。

你说我不是婢子便不是婢子了不成?元娆心想,麻雀就是麻雀,奴婢就是奴婢。

元娆虽不及元嫣机智,却也不愚钝,对於薛谨之所言,只敢信他三分,其余七分靠的是自身,这是她在风雨尘埃里沦落半生而习得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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