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的还挺俊……」黧玄眯细眼,用打量货物的眼神扫视简风,直到对方进了厢房这才罢休。
「你玩不起他的。」荆墨又抿了口酒,被男人吸引走的注意力看似全数回归。
荆墨面色平静,心底思绪却是转的飞快。
要说认不出简风是断断不可能的--毕竟那麽有胆量调戏他的人还是很少见的。只是昨日那一掌居然没把对方打到卧床不起,他还是小觑了男人。
荆墨敛了敛眸,强作镇定的又斟了杯酒。
两人并未喝太多,到了游河的尾声,缴了酒钱便下船。
回到大道上时已然入夜。将近戌时,今夜的庙会:夏荷祭如火如荼,小摊商贩极力叫卖推销,食物香气混合缭绕;被清出一块空地的大道前一场有关夏季的戏曲正演到高潮地方;贩卖面具挂饰香粉水粉等小物的小贩也有。而对岸花街柳巷更是热闹非凡,由於夏荷祭的缘故,游人多寻花问柳的嫖客也就多,为了钱哪个人不是鼓足了劲拉客?荆墨甚至想过,如果中间没隔着条锦川,那些脂粉气呻吟声兴许还能传到大道这边。
黧玄脱了那股风流样,此时就像个尚未成熟的少年,热血冲劲从骨子里散发出来,连荆墨也被他拉着团团转。
糖葫芦、糖人、凉粉、桂花糕……直到肚子被填的饱胀,黧玄手上还拿着为数不少的食物。
亥时末有烟火会,据说松淳县的烟火很是别出心裁。两人索性回客栈,房顶视野不错,能边消化黧玄买来的食物边欣赏烟火。
荆墨相比起黧玄还是谨慎些的,人皮面具换了又换。春花村是一张、画舫庙会是一张、千醉苑又是一张。至於在客栈用真颜露面?纯为方便行事走动而已。
他还未剥下面具,黧玄却已正大光明的用那张白净的脸蛋踏进客栈。好在光线昏暗,黧玄也尚没把荆墨替他画的遮盖妆容擦掉,不至於太过引人注目。
荆墨的小心为上是对的。
昏黄烛光摇曳,客栈异常的昏暗挑起荆墨的敏感性。
拽着黧玄飞身上了客栈後院的树上。正下方厨房里,一个手持长剑的黑衣人正和客栈老板对话。
谈话声不高,可荆墨却听到了关键词汇。
「……没有……管什麽……漂亮……推荐……有……」
「在……主子……简家……你……」
对话片段,最後结束时,黑衣人塞了一包东西到老板怀里,便揣着长剑出了厨房。
荆墨不知道是否和他们有关,但这位客栈老板提到了「推荐」,不禁让他想到昨夜千醉苑的闹剧。
而下一刻老板做出的举动,更让他打定主意要离开。
男人打开那包东西;小小的布包内,鋥亮的碎银在黑暗中格外明显。
窗外洒入月光,点缀碎银的银光,蛊惑人心,充斥赤裸的欲望。
这意味着什麽?
这样数额的金钱交到一个普通至极的客栈老板手上,又是这样的暗夜,不禁让人浮想联翩。
荆墨暗自下了决心。示意满脸疑惑的黧玄安静,拉着他纵身跳到不远处的树木上
那是可以看到他们厢房又能隐蔽身形的位置。果不其然,门板过了一会便被敲响,刻意压低的沙哑男声仔细聆听便能发现是方才黑衣人的声音。
房内自然没人。门外安静了会,木门嘎吱两声被推开了。
黑衣人点亮烛火,见厢房没人,蹙眉。
荆墨知道这里是不能再住下去了,扯住黧玄的宽袖跃下,顷刻间便没了影子。
两人拐入巷子转绕,直到出了小巷进了大道,方吁出气。
黧玄不比荆墨心思细腻,但警觉性还是有的。方才的景象他看在眼里,心知这绝对是攸关他们的事,因此也没多说,只是让荆墨拉着自己走。
「刚才怎麽了?」他抚平宽袖的皱折。
「那个黑衣服的看着不像善茬。」
「来抓我们的?」黧玄开始试图回忆方才那人身上的气味。
「不知道。」荆墨的眉头在揣上怀里钱袋时皱的更深了。
「感觉不像妖怪。」黧玄摩挲下颔。「怎麽了?」
「不管是不是都无所谓……你身上还有钱吗?」
「好像……嘿嘿。」黧玄讪笑。摊开掌心,上头赫然躺着十几枚铜钱。
「……回五峰林吧。」
五峰林,传说中的五座仙山上的林子。终年云雾缭绕,常人不得见,但里头犹如仙境,四季如春、水源丰沛;是荆墨的老家,同时也是他们鸟族的本家--神鸟鸑鷟、凤王凤湮的据点。
「啊……」黧玄顿时蔫了。
「我这边也没剩多少钱。」荆墨像是要断绝黧玄的希望般,晃了晃手中钱袋,顿时发出乾瘪的金属碰撞声。
「找表哥?」黧玄突发其想。
「人家忙着和相公腻歪呢。」荆墨撇撇嘴。
他说得是实话:一来是他那表兄苍鸢确实和凤王凤湮有夫夫之实;二来是……他也不想让苍鸢再担心他了。
「可是好不容易才出来一趟,这样回去未免也太可惜了。」
「难道你有更好的法子?」荆墨抬眼。
「那是。」黧玄哼哼两声。「隔壁不是绝浧县嘛。那边的县官是狼族的,应该能帮点忙。」
「人家和我们非亲非故……」潜台词是,你就不怕人家反咬我们一口?
「表哥的面子也得给的。再不济让他帮忙找点赚钱的法子也成啊。」黧玄不死心的继续游说。
「……好吧。」凤湮的面子还是得给的……吧?
「那就现在动身吧!」黧玄一脸跃跃欲试,模样好似期待郊游的小童。
两人动了妖力,夜里风神更是加足了劲吹。不消片刻,两人已然在绝浧县官府前安然落地。
这时辰松淳县还在歌舞昇平,民风严谨的绝浧县灯火却已三三两两,小摊商贩也各个归家。
兴许再过晚点,连客栈也会闭门不迎客,只剩勾栏点点余光点缀暗夜。
绝浧县官姓於,名景礽,是狼族大宗的一员,治理绝浧县有条不紊,虽说严肃了点,但光不贪油水和办事公正这两点,就足够人民景仰了。
就连站在官府门前值夜的两名衙役,此时也站正在那,丝毫没有偷闲摸鱼之嫌。
荆墨不傻,大半夜的闯入官府里要求见县官,这不是被当成疯子赶走就是被误以为有大事发生了,若是真这麽干,最後肯定是鸡飞狗跳兵荒马乱,他不会平白去做那种蠢事。
扯着黧玄窜到官府後院县官的厢房,荆墨趴在房顶,拿出一枚铜钱,施加了妖力便硬生生从房顶打入厢房里头。
狼大多敏锐。荆墨不知於景礽究竟是何时发现他们的,但在铜钱打入的下一秒,後方森然刺骨的杀意毫不隐蔽的穿刺而来。
荆墨缓缓转身,那股杀气也逐渐逼近。
於景礽的面貌隐匿在黑暗中,灰衣在夜风中猎猎作响,身形挺拔,带着狼的肃杀。而这样的人物,此时严峻的手持利刃,剑锋直逼荆墨喉头。
黧玄终归不如於景礽的谨慎敏捷,不知何时,他也被於景礽以剑逼喉。
荆墨呆了半晌,忽而低笑出声。「於兄如此紧张是要做甚?」荆墨压低声线,宛如森然白骨的厉鬼,一手艳抹丹蔻要将人抓入不复深渊。
「这话该当我问。」於景礽轻嘲,不屑之意溢於言表。
鼻翼微微抽动,剑锋似的剑眉挑起。「……妖怪?乌鸦和……你是什麽?」
宝剑锐利,吹气断发,白皙的细颈殷红微渗。
於景礽自是镇定非常,荆墨也镇静自如,倒是一旁的黧玄不禁替好友捏了把冷汗。
「凤王凤湮的伴侣--青鸾苍鸢的表弟。」荆墨未自表身分,倒是极为巧妙的隐瞒了自己又搬出凤湮压制对方。
--口耳相传,妖狼族狼王曋鸣,与於景礽极为亲密,在主仆关系下亦是拜把兄弟。
这样有信有义的人,是不会贸然杀害和自家主子有间接利害关系的他的。--荆墨如此相信着。
果不其然,於景礽闻言,手中宝剑轻颤,稍稍远离了喉颈这个弱点。
刀锋依然架在颈子旁,对荆墨而言却已然足够。
只见他反掌夺下剑身,以妖力护掌,却是滴血未见。
宝剑呈弧线坠落在一边,荆墨翻身爬起。对峙,形成僵持不下的局面。
--黧玄本比他强,心思却不缜密,也不够迅捷敏感。
好友的性命还握在於景礽的另一手下,只要轻轻一下,瞬即便可见血。
「我如何得知你并非说谎?」於景礽失了一个人质,也并不了解荆墨的实力,此番更是谨慎非常。
「你无法得知。」荆墨摊摊手。「但我此番到来并没恶意,不管我有无说谎,硬打起来总是两败俱伤。」
「--若是和狼王有关,我只能在此解决掉你们。」於景礽手下力气更是加了几分。
「这难道不好?」荆墨轻笑。「假设我是来袭击你,这已经失败,你大可派人前去通报曋鸣。若我真是来寻求帮助,和凤王结缘对曋鸣也有益不是?」
於景礽依旧架着刀,周身的肃杀杀意却收敛不少。
荆墨并不执意强逼,表面一派云淡风轻,心里却掐着点,准备在於景礽动手的时候将黧玄救下。
狼王亲信终究明理,揣摩着利弊关系後,忽然剑身一反,用刀背生生将黧玄往前推了踉跄几步。
荆墨方吁出气,把惊惧畏怯的黧玄拉过一边,几欲暴冲而出的妖力也强抑回去。
於景礽收了剑,目光森寒却不逼人。「那麽,凤王伴侣的表弟,此番寻来是要做甚?绝浧县地方小又不繁荣,难为两位大驾啊。」
荆墨明白於景礽仍是不太信任他的。对方言语尖酸,那麽他刻薄点也在情理之中吧?反正他所言句句属实,而以凤王亲戚身份威胁人这点也只是手中的一张牌--如若於景礽识相合作,他也不会刻意惊扰凤湮苍鸢夫夫俩。「这话可言重了,於兄乃狼王的拜把,绝浧县又怎能破落到哪去?」
言辞碰撞,火花四溅。於景礽被莫名戴了顶高帽,对荆墨的印象更是不好。「哼……」
「我们明人也不说暗话。这次前来只是财务上有些吃紧,望於兄能帮把手。事後五峰林自会奉上厚礼一份。」
荆墨言词恳切态度真挚,可看在於景礽眼里却成了奸诈狡黠的小人一枚。
於景礽腹诽,内心轻蔑面上却只能维持风度翩翩。「……既然如此,两位应当不介意屈居寒舍一晚吧?若让人得知狼族怠慢了凤王的亲戚,传出去可也不好听啊。」
「不如待到明日,也好让家丁备好酒席盘缠。让两位幕天席地的露宿,狼王也会歉疚的。」
荆墨哪里听不出於景礽的话中真意--只是难为他设了这麽个套,他们跳不跳却一点也不损己。
「那就麻烦於兄了。」
*
美人在怀,柳腰款款,一汪春水使人醉。
简风的今夜依然多采多姿,却充斥了些粗暴和野性。
不为别的--就是恼恨手下办事不力,让那人跑了。
得不到的总是最好--这句话绝对是真理。他其实并不非常渴望那个清冷的男人,但他的征服欲和作为男人的傲气却因此被生生折损。
心中愤懑,连带下身的动作也蛮横起来。和幽竹夕萩相比更为纤细柔弱的女人此时正嘤嘤低泣,少了玩弄心思的简风一点温柔也不给,掐着女人的腰肢猛力抽送,白皙肌肤淤痕满布,甚是可怜。
将女人翻过身,以背後的姿势冲撞了数回,简风抽出性器,线条流畅狭窄的脊背顿时溅上黏稠白浊。
床下的男人从不温柔。简风下了床,看也不看床上凄惨的女人,命人烧水沐浴又安顿好女人,扭头回了自己的厢房。
桌上烛光荧荧,照着桌边少年脸色惨白。
少年面容斯文,有着读书人的内敛儒雅,可那双眉眼却遮盖不住泄露的锐气和强势。
仔细端详,便能猜到两人关系斐浅。
此时已是隔日子时。子夜下三刻,兄弟两人却丝毫睡意也无,简靖端坐桌边,手持描金青花茶杯,犹如谪仙。
简靖知悉他这兄长的放荡和风流,却仍旧无法习惯那些勾栏出身的人们身上的媚气和脂粉味。
简风方才沐浴净过身,精健的躯体包裹在黧黑单衣里,如墨长发还渗着水。
简靖却彷佛闻见那似有若无的香粉气,不禁蹙眉。
「又有何事?」简风掸袍甩袖,半倚床头模样慵懒。
好似宫中那只咏太妃所饲的西域珍品波斯猫一般。
「……近日我要邀名士共谈,别让人看见你养的那群禁脔!」简靖早已看不惯这哥哥的作为,只是同为简家子孙,他也是靠着父母庇荫和皇恩才得以至今,否则他早已将这位兄长扫出家门!
「嗯……说不定对方倒是对他们有兴趣呢……」
简靖所言倒也非虚。他确实养了十几名童男童女,却和简靖所想大相径庭--那并非是简风自己的禁脔,而是在水灾旱难时期父母双亡无家可归而被他收养的孤儿。而他也从未想过在孤儿们长大後收进後院,让那些孩子在简家长大,成年後去留自己抉择--他所想其实如此简单。
简靖双颊烧的通红,不知是由於简风直白赤裸的话语还是被气的。「少把你那套玩女人的拿来搬弄!」简靖赫然起身,描金青花茶杯在地上碎成千片。他气恼,甩袖便走。
碎金折射月光,荧荧发亮,却照不清俊美男人的内心。
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