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暮春三月,湛州城里各种颜色的花儿开得特别热闹,二婶说过,那是因为春天快结束时,花仙子们要回天上去了,个个把自己妆扮得分外美丽好风风光光的回去。
青石街道上也散着许多刚落不久颜色还十分明艳的花,我想那肯定是有些花仙子们等不及了,索性花儿一扔,偷懒先溜了回去。
过了正午的阳光特别温暖柔美,映在水上像金色的鱼儿唱着歌儿快乐的跳着舞,嗯,跳鱼舞。
我正抱着差不多有半个我那麽高的壶瓮,随着香香走过一座小石拱桥。那酒瓮遮住了我半张脸,我只好学螃蟹侧着走,才好看着路不摔跤。
香香不放心的看着我,想要接过来,我抱紧了不给她。
香香是从小照顾我的丫鬟,她原本不叫香香的,而是叫常香。可是我那时才学会叫伯伯婶婶哥哥姐姐,好不容易叫出「央央央」听起来像是「香」的声音,那个「常」字却一直没出现。那时我二婶在一旁就笑说:「既然这样你就改叫香香吧!」
香香後来每次和我说起这个总是一脸哀怨,说我把她好好的名字弄成这样,害她只要听到有人说「香」就觉得是在叫自己,尤其在厨房的时候特别多。
有一回快晚饭时,吴大妈说,这道煎豆腐怎麽不够香你看是不是再多加一些?那时香香正在炒另一道菜,没好气的说道:「行了,都叫我弄就是了!」吴大妈纳闷的想她今天心情可能不太好,也不多问就忙其他的去了。
後来才发现,香香那晚居然多做了一个冷盘外加一道甜汤,一问之下,才听香香委屈的说,不是说不够吗?小公子小姑娘们都在长身子,只能多吃绝不能少的,你们都欺负我,害我一个人弄这些弄得累得半死也不帮我……
看着香香,我摇摇头道:「等会儿盛满了酒再给你提吧!到时後换我提那只鸡。」
香香看着头只到她胸口的我,笑道:「你行吗?小姑娘,这鸡也不轻哪。」
我鼓着腮不服气,「我可以的!」
「行啊!那等会给你拿呀。」她随口说说,我可是记下了,等会得要她说话算话才行。
又走了一小段,到了酒舖,郭大妈一看到我便笑开了,大老远就朝我招手,「哟,小映樨呀!你二婶让你出来买酒呀?」
我将酒瓮递了上去给她,香香在一旁说:「是咱们三爷要回来,多准备些酒菜好。」
郭大妈喔了一声,「小映樨你爹要回来了啊?可真久了,嗯……」她掐着指头想着。
我说:「我快六岁了。」
她一愣,「那就是快五年啦!你兴不兴奋哇?」
「只有那麽一点点,」我嘻嘻笑着把手张开到最大,她们都笑了起来,我又道:「还有哥哥们也一起回来了,不知道他们长什麽样子?」
郭大妈揉了揉我的头,「放心好了,不论是像苏大人或是像夫人都必定是好看的。而且咱们小映樨这麽讨人喜欢,爹爹哥哥一定是特别疼你的了。」
我开心的想,是像堂哥堂姐那样吗?那样我可多了好多人陪我玩了!只是不知道他们爱玩什麽,回头去问问堂哥好了,他大概会知道些。
往回走时我偷偷试提了提那只鸡,发现我半点也提不起来,正懊恼着,香香拎起了鸡朝我笑笑。
我仍是不甘心地道:「我以後便能提起来的!」
香香侧头笑着说:「是呀是呀,但现在还是我来吧,你可不想你爹爹回来没得吃吧!」
她左手一坛右手一只,我只好勾着她的袖子挨着赖皮。香香一边走一边和我说一些三爷--也就是我爹的事儿,有些还挺有趣的,於是我又开始想他会长哪样呢?拿二伯的长相照香香的形容改来改去,又总不太实际,想半天就是凑不起来到底是什麽样子,索性放弃了。
我不记得我父亲,都是二伯二婶告诉我的。
很多事我听不明白,大概知道他比二伯年轻了四岁,他们兄弟听说长得很像。
我看我二伯,觉得他真是生得十分好看,用二婶的话就是玉树临风气宇轩昂,虽说若是二婶说的多半要打点折扣,可我也真的这麽觉得。
二伯告诉我,我父亲最出众的便是他通晓各国各地的语文,他说了一大串名字,我问他:「那些地方比陵京远吗?」二伯抱着我笑了好久,才说:「小丫头,远多啦远多啦!最近的没几个月也到不了呢!」
我心中纳闷,那我爹爹是怎麽学会的?总之,因为这样的缘故,我父亲便常常随着使团来来去去给他们做通译官。
大约七年前,那时我娘亲刚怀了我,父亲正好被叫上得跟着去一个叫沙尔地的国家。父亲想推了却被某个什麽王爷的指名,说就只有他够本事,一定就要他跟着。我娘怀着我自然不好跟去,只好留在湛州。
二婶每回说到这儿定要抹半天的泪,她说,我娘亲好不容易生下了我,撑了不到两日便去了。
我听着也很害怕,跟着大哭起来,二婶便不哭了笑着抱起我,在我耳边说:「所以樨儿是咱们最宝贝的呀!」我不太懂,却也很开心,凑上去亲二婶的脸颊。
我爹爹曾在我一岁时回来一次,可我太小了根本不知道,他走时还带上了六岁的二哥,虽说我和二哥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一年,但我完全不记得,对我来说二哥和大哥父亲一样,我都不认得,现在我唤堂哥大哥,二哥这词儿从来没喊过,更别说是爹爹了。
我问二婶:「为什麽不带上我呢?」
二婶揉了揉我头发,「傻丫头,你那麽小,何况又是个小姑娘,怎麽好带上。留在这儿陪二伯二婶哥哥姐姐不是也挺好吗?」
我点点头,举起堂哥给我做的纸鸢道:「哥哥姐姐都陪我玩,真好,若是跟去了,说不定没法这样玩耍了。」
二婶抱紧我,「傻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