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寫一封信給妳 — 寫一封信給妳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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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一封信给你11

11

我跟小筝说了几次抱歉,难得一回相约碰面吃早餐,没有好消息可以聊也就罢了,偏偏讲到工作,聊着聊着就提到小武所回应的那些话,小筝气得拍桌子,拿出手机便要打电话找人吵架,我赶紧阻止她,「你不打,我慢慢等,总还有机会等到把曲子卖出去的那一天,但你这通电话要是拨了,只怕我这辈子都真的只能窝在兔老板的小舞台上了。」

「那你接下来有什麽打算?」

「看着办罗。」我脸上有轻松的神情,只是眼里却藏着失望。

其实根本不能怎麽办吧?完全失去了兴趣与信心,望着桌上还没完成的新歌,我把谱纸揉成一团,丢进了垃圾桶里。脑海里还满是小筝不住抱歉的话语,但我其实没有丝毫责怪,毕竟她也是基於好意,想帮我寻找更多的机会,只是我们谁也没想到,这些曲子不但没有获得青睐,甚至反而受到那些欺世盗名的假大师所觊觎,差点血本无归而已。

所以我告诉她,不必为我难过,也无须因此而生气,徐老师这个人,品格是差劲了点,但起码她眼光还不错,那麽多创作者的作品当中,她还愿意对我下手,这基本上就可以算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了。我用这些话来安慰小筝,同时也是安慰自己。不过我没想到的是,除了我以为的当事人之外,还有另一个需要面对的人,而且这个更棘手。

「用这种移花接木的方式,把别人辛辛苦苦写出来的东西占为己有,难道不怕被揭穿,也不怕毁了自己的名声吗?」听我简单说完事情经过,艺晴显得非常生气。

「第一,徐老师虽然把别人写的东西,冠上自己的名字来发表,但她确确实实,真的有付给原作者一笔钱,也算得上是银货两讫。卖东西的人有赚钱,那个买东西的人,把东西加工之後再转卖,她也赚了钱,一切都很合理;第二,新人写的东西再好,只靠自己名字去发表,只怕到死都没有卖出去的一天,但是徐老师已经是前辈级的人物,由她挂名,确实比较容易受到关注,对新人来说,这就是进身之阶,以後只会更有机会出头,在自己闯出名号之前,让徐老师占点便宜,其实也无伤大雅,甚至反过来说,还有给自己累积经验的好处;第三,也就是最重要的,徐老师名声本来就不怎麽样,她根本不在乎会不会臭掉的问题。」我逐一解释,又说:「一件天底下人尽皆知的事情,就没有担心是否会东窗事发的必要。」

「说的那麽好听,那你为什麽要拒绝?」

「因为原则。」我摇头,「我只想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什麽是对的事情?尽管嘴里说得冠冕堂皇,但事实上我自己心里却不断质疑着。这样就是对的事情了吗?当我手上拿着一张名片,上头写着另一家PUB老板的手机号码,心中不断回想着,二十分钟前,那位首度碰面的年轻老板,他挺着一颗与年纪不相衬的肥肚子,笑着对我说出「欢迎」与「希望」之类的话语,并提出优渥的薪水,希望我到他们店里去驻唱时,我真的感到茫然不已。

今天本来只在傍晚时段,约了那位胖老板见面,除此之外就别无行程,但中午才刚过,手机就已经响起,逼得我只好提早出门,一路直奔西门町。下午四点多,开始有年轻人正不断聚集,我费了点工夫才找到被人群挤来挤去的艺晴。她手上提着好大一袋东西,里面装的全都是些让我费解的杂物,她说去过我家两次,已经观察清楚,并且暗暗牢记在心,把应该叫我替换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这是什麽?」我从袋子里拿出一个东西问她。

「装肥皂的架子,可以搁在洗手台上,这样比较乾净卫生。」

「那这个呢?」然後我又拿出另一块上面附着挂环的方形布料。

「这是擦手巾,有一个挂环,你可以把它挂在墙壁上,用来擦手。」她骄傲地说:「你看上面还有一只小青蛙的图案,这可是我亲手慢慢缝的喔。」

两个小时前,我就是怀抱着这种哭笑不得的心情,把东西接收下来,也跟她在速食店里,聊了些投稿唱片公司时所遭遇的不顺遂,一直到我跟胖老板约见的时间将至,这才把她支开,打发到附近去逛逛街,而胖老板离去後,这丫头也没让我发呆太久,很快地又跑回来,但奇怪的是手上什麽都没有,居然逛了半天也没买东西。

满脑子都是些复杂思绪,我不想继续待在闹哄哄的店里,提着那袋她自作主张帮我准备的日用品,一起走到街上。艺晴忽然问我,下次如果写了新歌,能不能在投稿给唱片公司之前,先让她稍微看看,也先试听一下。

「为什麽?」

「因为我们这种年纪的消费者,才是真正会花钱买唱片的大爷呀,你先把歌给我听过,我就可以告诉你,这些曲子是不是符合消费市场的口味,也许还能给你一些意见。」

「我还需要靠你们这种小鬼来给意见吗?」我嘲讽着说:「请问你能给什麽意见?你知道一首歌会用到几个和弦吗?你知道蓝调跟乡村音乐的差别吗?你知道一个小节有几拍吗?你们这些只会在芭乐又狗血的情歌里面,不断爱来爱去的小鬼,是能给我什麽意见?」

「至少我可以分辨得出来,歌词里面讲的那些爱情是不是真的,有些情歌根本不着边际,只是无病呻吟,可是有些就写得很真实,而且是真人真事。」她可不服气了,嘟着嘴说:「就算我不懂音乐,不会写歌,可是起码我也有因为一首好听的歌曲而感动的能力吧?」

「你以为那些号称是真实故事改编的歌词,就一定都是真实的?」我呸了一声,「别傻了,孩子,那些八成以上都是假的,是唱片公司编造出来,卖给没有大脑又不懂查证的记者媒体,然後再传播给你们这些只会掏钱的傻蛋而已。」

被我这麽一抢白,她忽然愣住,跟着又问:「别人的就算都是假的,那你呢?难道你要告诉我,你所写过的那些东西,也全部都只是假的而已吗?」

「对,都是假的,不管我写什麽,都跟现在一样,就只是为了赚钱而已。」我实在很懒得跟她说那麽多,甚至也非常後悔,早知道不该告诉她关於最近投稿不顺利的事。心烦意乱中,我讲话也跟着没有遮拦起来,「为什麽写情歌的人,就一定要经历过那些情歌里面的故事?难道写爱情故事的作家,也就一定要谈过那些恋爱?难道卖轮椅的人,每一个也都得坐在轮椅上不可?你可不可以不要那麽自以为是,这世界不是你以为的那麽简单,有些藏在表面下的肮脏龌龊,是你这种千金大小姐根本不会明白,也不可能体验过的,你懂了吗?所以我拜托你行行好,收起你的天真善良,回到你的象牙塔里去吧,我所遭遇到的这些问题,你既没能力帮我解决,也不可能会明白我的心情,既然这样,那就请至少不要再来烦我了好吗?」话说得愈来愈大声,吸引了闹区里不少路人的目光,而比我矮了一个头的艺晴,她嘟起嘴巴,却强着着眼泪,还用力瞪着我。

「看什麽看,事情就是这样,不爽的话,你可以滚开一点,我可没叫你非得跟我走在一起不可!」我恨很地说完,满腔压抑的火气全都倾泄出来,但却还意犹未尽,伸手到口袋里,掏根菸出来,正想点上一根,狠狠吸上几口,艺晴忽然伸出手来,她先一把抢过我的香菸跟打火机,朝地上用力一掼,跟着又抢走我本来提在手上的,那一大袋她送给我的日用品,也全都往地上甩去,东西散落了满地,也吓坏了几个正经过我们身边的路人。

「于映喆,我讨厌你!」憋了满腹委屈,艺晴最後迸出来的只有这句话,「我不要跟你当朋友了,我们切八段,我们绝交了!」说完,她狠狠地掉过头,往人群集中的捷运站出口方向跑去,除了满地乱七八糟的东西之外,我只记得自己清楚地看到,她转身前掉落的一滴眼泪。

-待续-

这世界,我不想让你走进来,就是怕你以後只能哭着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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