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大早──
敖阳远远看到于茵和雍艾走过来射场,两个人脸上都挂着重重的黑眼圈。
这两个家伙昨天做了什麽啊?不过,那个白衣小子被说服,回来练习了。
「师傅,早安!」于茵很有朝气的向他招呼。
「喔。」他专注着前方的视线。
雍艾一惊,偷偷拉拉于茵的衣角:「姊姊,你说什麽?」
「啊,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敖阳昨天答应做我师傅了!」
真的吗?对方可是那个皮笑肉不笑的敖阳耶!雍艾不可置信地看着自信满满的于茵,看来他确实对同乡比较容忍,其他人见他总是被零下冻结的眼神瞬间秒杀,而敖阳看起来也确实不喜欢与其他百仕亲
近,说是冷傲,几乎有点孤僻。
于茵没发现雍艾心理的纠结,只是向他教授一遍昨天敖阳告诉她的各种技巧,雍艾为了回应她,认真学习。
还是没力,他叹了一口气,特训的效果再神速,也不可能一蹴可几。从小到大,他的学习能力极强,在乡里也被誉为神童,虽然家境贫穷,但因为父母工作性质的关系,他没少碰过书,他也喜欢读书,
书上的知识,总是看一眼就能记起来,经过熟记和反覆背诵,甚至多年前看过的内容,他都历历在目。可是,他真拿武试没办法,他个子小,只能拿女人用的弓箭,这还不是最可笑的,他拉不满弓,对
一个男人来说,不只可笑,简直是可耻了。但他不想让于茵失望,更不会让自己失望,因为,他是怀着多大决心来到这里的,除了自己以外,没有人知道。
能待一关是一关,能待一天是一天,至少,也要挤进余下的五十名,讨个地方官做。还有一大家子等着他的消息啊!
敖阳不愧是历经过严苛训练出来的,当天因为状况极佳,距靶三十步(四十六公尺)竟然还六矢中四,而且四箭中有两箭正中红心,技惊全场,而被准获换弩练习。于茵和雍艾还在苦练第一种远距离武器
,敖阳已经换至第二种了。这就是所谓的境遇和经验吧!或许跟年龄也有点关系。
敖阳这个人不是狼眼,而是鹰眼吧!于茵在心中悲叹,三十步远连靶面的边线都看不太清楚了,他还可以让两箭都挤在同一个红点内,真是好眼力。她知道自己的同乡是一个十分强劲的对手。
接连着几天,早上练习,晚上又没命似地特训,两人不喊苦,进步神速,雍艾不但拉得动弓,现在箭的准头可以稍稍擦过靶面了,只是控制力还不十分稳定,但跟前几天的状况比起来,已经让人刮目相看。敖阳看着于茵,心中涌起一股烦闷感,先天上的限制,很不公平地发生在她身上了──男女身体构成本来就不相同,女人力量的增强,远比男人还要困难许多。看着这两个人同时在空闲时间就打瞌睡,敖阳料定他们一定在回去之後展开不为人知的训练,这两个人形影不离,连特训也是一吧,同样的时间,能回收的成果却不相同。而且随着考试时间的逼近,差距只会更大。所以他才讨厌天真的家伙,只顾关心别人,自己被超越而浑然不自知。
于茵练习得灰头土脸。
瞄准,站稳脚步,发──
手上的弓被夺走了。
无论程序,手握的姿势,专注力都到位,没有半点错误啊!我有点不高兴地看着师傅。
「坐着。」敖苍命令道:「到午时之前,你不准碰箭。」
「哈?为什麽?」
他冷冷瞥了一眼我的手:「你自己应该最清楚。」
啊,两只手臂僵直,颤抖不已,现在连弓都握不稳了。我垂头丧气的坐在树下,好不容易越练越有手感,箭上弓的动作也越来越快,只要再练习一下,一定能成的!
为了不浪费时间,我不回含英楼吃饭,而是拿出随身携带的饭团。进宫以後,好像越来越不顾形象了,我坐在树下,边啃边这样想到。
太阳好大,好热啊。雍艾被晒得眼冒金星,在阴凉的地方睡着了。
我起身拍掉身上的饭粒。
「辛苦了。」我讨好地帮在大太阳底下的敖阳扇风。
他将弓递给我:「你试试看。」
咦,好顺畅!我惊讶地看着敖阳,对方只是冷哼一声。
原来如此!在充分休息过後力量就毫不费力地显现出来了吗?连同刚刚练习的份倍数般地成长。
很好,这一箭我有信心中靶!
他盯着我,但此刻我已经完全不紧张,深吸一口气,将全身气力专注在箭上,就如同之前多次练习一般,气流与箭身合而为一,而我的吐息与风同步。定神,我的手指扣紧箭,同时带动了弓弦,发出了"噔"地一声,此时不发更待何时!
箭夹杂着强大气流迸射出去,可以看见同时破风的漩涡!连脸上从不显露出太多表情的敖阳也震惊不已。
虽然途中差点射中一个前去看落点的百仕,但,好帅......
箭偏向,连续越过三个靶面,最後好死不死正中标靶红心。
最神奇的是,明明如何计算角度都搭不上,我的箭却硬是将对方的箭打落,然後中标。
我的脸色”唰”地变白了。
呜呼哀哉!世界上真的有这麽巧的事吗?还是衰神当头,机率已经不能以"普通"来比拟了?惨了!这种状况怎麽样看起来都是在挑衅啊!
「你真是...」敖阳神色一变,说出来的话却是这样:「我可不会陪你去道歉。」
「要、要是他打我怎麽办?最近的百仕可是心浮气躁的!」
他冷哼了一声,别过头调整弩去了。
我死盯着敖阳,对方依旧面不改色。差劲!同乡不能靠。我咬一咬牙,迈出了步伐,反正只是去道个歉嘛,他应该不会打女人吧?我忐忑不安的想。
我越过几个被箭吓得魂飞魄散的百仕。这才看清楚靶的主人──是闵...
对方见我过来,表情却像是松了一口气:「呼,于茵小姐!」
「对不起、对不起。请你相信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忙着弯腰道歉。
「如此神准的箭术,教在下佩服得五体投地。」闵慕飞打趣的说。
「对不起...」我羞得无地自容了。
「不要紧。」他温和的笑着,我这才看清楚,右政大人的形容词是一点也不夸张的,甚至力度还有点...不够强的感觉。端正的脸庞,浓眉大眼,身上洋溢着贵族气,却态度谦和,不像是装出来的。
而且他有习武吧!从骨架的发展看来是样样精通,受的是正规的贵族教育?我迅速地分析完他所有具备的优势。
「...其实,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他愣了一下,随即温暖的微笑:「请说。」
「请让我把箭带回去作纪念。
「好。」他爽快的答应。......其实我是不希望他等下练习因为看到我的箭,而心里留下疙瘩。
他陪着我一起走到靶前。我发现,除了我的箭中红心以外,他射的其他三箭也都在中心附近徘徊。
「你很厉害啊!」我脱口而出:「应该很快就能换弩了吧!」
「...不,」他虽然笑着,但好像对自己没什麽信心:「不过是凑巧。」
「不,已经很厉害了。敖阳前几天也是这样,之後就箭箭到位。」
他有点惊讶:「是吗?」
「嗯,只会越练越顺手的。」
这时我突然听到前方百仕的窃窃私语:
「刚才吓死我了!」
「我刚才想到,那个闵慕飞,就是兵部令大人的儿子嘛!」
「温文儒雅的样子看起来近战什麽的完全不行。跟右政大人认识才给他这麽高分的吧!有家族当靠山就是不一样。」
「想来好不公平,我们可都是靠实力亦步亦趋选上来的啊!」
那些声音没有少入他的耳朵。他怔了一下,僵硬的别过头。气氛有些尴尬。
「唔、那我走了。」我跑了几步又回过头:「加油,让他们刮目相看!」
他愣了一下,朝我挥挥手。
一定是的,有实力的话就能让对方闭嘴。看来,就连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贵族也少不了被百仕闲言闲语,我往回走去。
敖阳继续瞄准手中的弩,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怎麽去那麽久?」
我瞪了他一眼,不过徒劳无功:「还好闵慕飞是个好人。」
敖阳显然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只冷冷道:「那个闵家公子?」
「奇怪!怎麽每个人都知道他?」
「有时间关心别人不如关心一下自己。」
「知道。」我拿起手中的弓继续练习。
「你历史没读熟,连闵家都不知道?」
「...我只是对本朝代的历史不太熟。」因为纪载除了打仗还是打仗。
「想低调也是不可能,」他凝望着闵慕飞:「因为他的衣服上就清清楚楚绣着家徽。」
「哪里?」
敖阳鄙视地看着我,显然当我是一个没知识的人:「袖口上的金凤凰。」
原来如此,皇上用金龙,他们用金凤凰,位居第二位的意思了。
我紧张了起来:「不过...」
敖阳点头:「这很大胆,因为位居第二位的应该是右政,也就是宫家。」
「右政大人应该是兵部令的上司?」
「对,不过现在闵家掌握了帝国的命脉。」
也是,朝政大权除了皇帝和左执右政掌握外,放眼望过去竟然都是闵家亲戚,势力如此庞大,连皇上都惧让他们三分,可以说现在帝国江山有一半都是闵家的。而且两大机要在他们手上:兵部令管武将选用、军队训练;一个户部令,管民政户口和地方财务。两个都很重要,两个都是扼紧帝国咽喉的大官。所以这个兵部令,搞不好比他的长官还吃得开。我不禁在心中小小惊叹一下。
遥穹国逢单上朝,逢双不上朝。
一如往常,闵侯鹰清晨起来梳洗完毕,准备进宫。虽然是令人昏昏欲睡的早晨,年过五十的他却是英姿飒爽,双目炯炯有神,临走前还特别注意一下八字须的造型。然後理理衣襟,迈开步伐,长袍在身
後拖曳着,鲜红似血。
一看是闵家的官轿,其他官员纷纷避让。
车上的闵侯鹰似是心情愉悦,对这种情况早已司空见惯了,他朝窗外看了去,这是...百仕的璇珑!
「停车!」官轿戛然而止。
「你们是百仕?」
「是、是的。」雍艾答道。
「怎麽会在这里?」
「回禀大人,我们在做臂力特训。」于茵不慌不忙地回答,这些天来已经被问了不少相似的问题。
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在卖什麽膏药,不过他没兴趣:「认识小犬吗?」
于茵胆子比较大,抬起头来打量了一下,衣服上有金凤凰...他就是兵部令大人。此人额角方正,相貌不凡,闵慕飞多遗传自他,只是没有这种...盛气凌人的表情。
她踌躇了一下,该说认识吗?又没说过几句话。还不等她回答,他就唐突地问了:「闵慕飞近来表现如何?」
这是在笃定我一定认识他嘛!于茵莞尔:「禀大人,令公子渐入佳境。」
闵侯鹰眉头一皱:「我是问你他中靶机率有多高?」他受够了,前几天好不容易派去的眼线,虚晃了半天,回答也是这样的不明确。
这个闵侯鹰是不是疯了,总不可能全场百仕都关注着他儿子吧。
她深呼吸:「小的不知。」
闵侯鹰见状,觉得没什麽好搭话了,瞄了一下于茵的脸,又问道:「叫什麽名字?」
「小的姓于,单名一个茵字。」
榜首。再看看旁边少年青涩的模样,他大概也能猜出名字,不过闵侯鹰只对第一这个头衔感兴趣,剩下的百仕等於没有排名,自然也没兴趣知道他的名字了。
他微抚胡髭,认真打量:「哪里人?」
「小的来自奉林县。」
奉林县,他猛然想起前段时间右政大人曾公开称赞过,说什麽:今年奉林县出文武两奇葩了。文是指于茵,武指的是敖阳。这样看起来,眼前这个少女更加深不可测了,加上在观相和弓箭练习时都表现优异的敖阳,若这两个同乡联手起来...将会对儿子造成很大的威胁。于茵对这种赤裸裸的打量感到头皮发麻,这样紧迫盯人又城府深沉的父亲,究竟是如何教出闵慕飞这种品学兼优又待人真诚的青年,真令人匪夷所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