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最後演出
「救救我……」
飘渺虚无的声音自耳边响起，语尾在脑海中不断回荡，余音阵阵，无从驱离的声音令人听後全身都起了不适应的酥麻感。
谁？是谁在说话？
「求求你了……」
身处於一片漆黑之中，宋湘宁用力皱起眉头的看向四周，寻找那声音的来源；但声音好似从四面八方窜出，会合在一起，犹如一个没有形体的东西所发出来的。
到底是谁在说话？
「你是谁？这里是哪里？」对这空间和那声音的疑惑让宋湘宁忍不住开了口，她听见自己的话语也回荡在这无止尽的黑暗中。
这到底是现实还是梦？
「只有你能帮我了……」
然而那声音空灵灵的环绕在整个黑暗中，并没有正面回应她的疑问。宋湘宁努力的凝了凝神要自己冷静，这才稍稍听出这嗓音似乎属於一名年轻女子，声音还带着几分哀婉的哭腔。
宋湘宁忍不住浑身发毛，从头到脚都发冷抖了一阵，但还是尽力保持镇定，「帮忙？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要怎麽帮忙？」
沉默蔓延了一阵子，正当宋湘宁想着自己是不是说了什麽话不合对方意时，忽然眼前泛起淡淡光晕，越来越亮，这白光让她的眼睛有些不适应，下意识的用手挡了挡。待眼睛舒适了点後，她才往光源看去——
只见一名清瘦女子静静的站在那儿，白净小巧的瓜子脸上，镶着两道细细弯弯的柳眉，生得一双桃花眼，眼尾还稍稍上扬，眸中带着些哀愁，她抿着唇，整个人看起来也不过十五、六岁，但宋湘宁可以确信的是，这小女孩将来长大，那姿容肯定会令许多女性自相惭秽。
然而就在打量完对方的容貌後，她才发现这女子的衣着飘然得有些怪异——一身浅粉色长裙，裙裾上绣着几只栩栩如生的蝴蝶，束着白色织锦腰带，显出她的纤细，肩上外罩一层逶迤拖地的薄翼轻纱，更增添了几分飘渺仙然。
等等，这、这是古装吧？
虽然女子的衣着不合时宜得让人困惑，但不至於让人害怕以至於想要逃离，看得到人总好过刚才那种凄凉的声音在脑海里乱窜。况且她那眸中怀着的情绪，让人不禁得想要知道是甚麽事情造成了这般哀愁。两人就这样对看许久，最後是宋湘宁忍不住，率先开口道：「不要光站在那，你倒是说说，到底要我帮什麽？」
「我不能说。」只见那古装女子摇了摇头，细细的声音弱如蚊蚋。
宋湘宁一愣，差点晕倒，「小妹妹，要我帮你但又不说要帮什麽忙，那你来找我做什麽？」
女子垂了垂眼，欲言又止的，最後才轻轻吐出这麽一句，「……时後还未到。」
语落，那古装女子的身形突然淡去，徒留了几抹轻缕云烟，淡得就要消失。宋湘宁一脸错愕，哪有人话说到一半就要消失的啊？
「喂、喂！你等等……！」
下意识向前伸手，却抓不住那抹逐渐消散的轻烟。
猛然睁开眼睛，宋湘宁发现自己睡在後台的休息间里，摸摸自己一身的冷汗，一定是被那诡异的梦给害的。
「叩、叩」两声，一名烫着卷发、长相阴柔中性的男子跨步进来，看见还坐在沙发上发呆的宋湘宁，不禁瞪大眼睛，「Ohmygod！宁宁！你还在这里做什麽？快点去换衣服啊，表演就要开始了耶！」
宋湘宁回过神，看见是负责自己的化妆师兼最好朋友于凯旋，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时钟，一看不得了，离开演竟然只剩下十五分钟！她瞬间就把那个梦抛诸脑後，今天可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演出，哪里还管得了那奇怪的古装癖女孩。
「完了完了，我怎麽会睡到现在？」本来想说今天早点来，利用时间再排演一次，却没想到因为连日来的劳累不小心昏睡在这里，宋湘宁懊恼的跳起脚，早就知道不要逞强，照平常的时间表来就行了。
「你喔！」于凯旋看着平时对於每件事情都有高标准自我要求的宋湘宁难得慌慌张张的样子，心里虽然替她着急，却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快换好衣服，让大师我用神速来帮你化妆，一切安啦。」
宋湘宁毫不避嫌的在他面前大大方方脱起衣服——反正她相信早就宣告出柜的于凯旋对她的身体绝对没兴趣。
他赶紧帮手忙脚乱的她套好繁复的戏服，上半身是白色的绒毛马甲，而从腰线处开始是一片片羽毛相连而织成的蓬裙。于凯旋将半透明的白色薄纱系在她腰上，看似裙摆，让她修长的双腿若隐若现，而这些轻盈的薄纱会让她等等旋转时更加抢眼而曼妙。
「我刚刚应该把那画面拍下来卖给狗仔的，明天娱乐版标题就是：『直击！当红特技演员宋湘宁的後台裸体秀』，酬劳一定不会让我失望。」于凯旋一边坏笑，一边打开摆在桌上的化妆盒，熟练而快速的开始帮她上妆。
宋湘宁笑睨他一眼，「也许改成『惊爆！宋湘宁与男同志化妆师的後台激情』会更带劲，不知道你家那位看了会不会吃醋哦？」
「你这小坏蛋！」提到爱人，正帮她画眼线的于凯旋下意识的加大了点手劲，让她差点喷泪。
总算，在开场的前五分钟，宋湘宁提着长长裙摆小跑步到後台，舞台总监——一个金发碧眼的高大男子，看到她的出现，终於松口气，用英文道：「宋小姐，我差点被你急死！幸好有赶上，不然我们巴黎第一场就要留下污点了。」
宋湘宁不好意思的鞠躬道歉，不只总监，她也跟剧团里的所有人致歉。大部分的人都笑笑而过，但总有那麽几个不领情的——
「啧，以为自己当上了女主角就可以耍大牌吗？」
「也不知道是跟哪位投资的老板搞上了，还装做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宋湘宁不理会那些嚼舌根的女人，心中也没因为他们的讽刺而受到影响。她是靠着自己刻苦练习，每天睡不到四个小时，还有那几分幸运才受到团长的赏识才当上女主角的，这些事情，她自己问心无愧就好，管别人怎麽说嘴。
她的个性就是如此，在熟人面前，比如于凯旋，她可以很邋遢、可以很随便，会笑笑闹闹的斗嘴，也会拿真心相待，不计较的付出。但是能让她卸下面具的人只有少数，在众人面前，她是个淡然而冷静的人，她眼中的疏离让你不会觉得她亲切，但她的态度却也不会让你觉得她冷漠。那些看她不顺眼的人总说她虚伪，但他们不明白，在这种现实社会，虚伪是为了保护自己而必要的——尤其，在他们这种竞争激烈的表演剧团。
LastFantasy——她所待的着名剧团。起初只是在美国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马戏团，然而被现任团长安德斯买下後，一改管理机制，招兵买马，不但开设了培训班，连演出内容都大为改变。一般马戏团就是单个单个的特技表演轮番上场，并没有什麽连贯性，而安德斯开始招募编剧，将故事融入特技表演，如同在看现场特技电影。
但初期由於资金不足，也没人想进马戏团工作，编剧就只有一名，也就是後来成为现任团长夫人的雪莉。人手不足，她只好先将一些有名的故事或童话改编，像罗密欧与茱丽叶、白雪公主等等，再由安德斯训练出来的特技演员们排演，融入了戏剧让他们的演出不同以往，除特技外，还必须带着演技，没有台词，却要藉由表情动作让观众懂得他们想要表达的内容。
没人看好这种花费像在烧钱的剧团，票房也一直卖得不好，但安德斯却坚持着做下去，直到一场改编自「天鹅湖」的演出轰动了纽约，而当时完美演出的女主角维多莉亚也一举成名，後来退出剧团往大银幕发展。而此後的LastFantasy也有了名气，资助厂商渐渐主动上门，也拥有了不少粉丝，报名人数日渐增加。从小小的面试，到後来必须大规模的招开试镜会来选新人，甚至各个国家的人都来参加，经过数年的发展，LastFantasy俨然成为国际级的特技剧团，从灯光到道具、编剧到服装，每一项工作都有着顶尖的团队在背後。
当自小就因天生柔软度极佳而喜爱特技表演的宋湘宁懂事後，便将加入LastFantasy视为她的梦想。在九岁那年，她离开父母，独自飞往美国参加试镜，以当年度选出来的新人中年纪最小以及唯一的台湾人而受到大众瞩目，经过多年的刻苦练习，在培训班中的魔鬼训练和每一场演出的角色竞争，当然还有同侪间难免的斗心机，造就了她一身的特技和独立世故的个性。
而今天，LastFantasy的第一次世界巡演，她有幸当上了巴黎场的女主角，这对她来说是多麽期待而兴奋的事！而且，她要演出的，正是新版的「天鹅湖」，那个让曾经他们剧团声名大噪的戏码如今翻新演出，为此，她的一举一动都受到了各界媒体的关注，还没开演，她就已经红遍各地。
宋湘宁即使有许多表演经验，虽然之前都是配角，但严谨的舞台演出同时也训练出了她不容易紧张的台风，然而这次，她却忍不住手心冒汗，膝盖也微微的颤抖着。
她一次一次的深呼吸，告诉自己放松，就着平常心演出就行；没想到思绪一转突然想起那个梦，心绪竟有些不宁。
「怎麽了？」于凯旋站在她身旁，看见她不安的脸色，关心问道。
「没事。」她摇摇头，将那些会扰乱她思绪的东西甩出脑外，却又觉得奇怪，她平常演出前都是心无旁骛专心一致的，怎麽今天就这麽反常？总觉得心头上有个一直挥之不去的阴影......
「一定是太紧张了。」于凯旋按了按她的肩膀，「放松，以你的实力，一定ok的，等这场结束，晚上我们去狂欢一下！」
她心头一暖，有人关心的感觉真好。但感动归感动，她还是忍不住故意呛他个几句，「才不要跟你去，每次都把我骗去GayBar。」
于凯旋毫不留情的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喂，我是怕你太孤单耶！每次带上你都没人来跟我搭讪了，你竟然还嫌弃。」
看他一副故作伤心的样子，宋湘宁不领情，双手一摊，满脸坏笑，调侃道：「没人跟你搭讪才好吧，不然到时候你家John醋劲大发，可别来找我诉苦哦。」
「那到时候我再跟John说『都是宁宁求我带她去的啦我也没办法』，遭殃的就是你罗。」于凯旋俏皮的对她做了个鬼脸，惹得宋湘宁边笑边作势要揍他。
笑闹几句後，她的心情多亏了他，终於放松了不少。
终於到了她要出场的部分，布幕升起，刺眼的白光模糊了她的背影。
「加油，Odette，我最美丽的白天鹅。」她回头看向于凯旋，後者对她微笑。那笑中带着几分狡黠，只见他用手比个爱心，对她抛了个媚眼，「GayBar等你哦。」
宋湘宁失笑，点点头，带着自信的转过身。
他们两人谁都没想到，这一眼之後，竟是生离死别。
＊＊＊
舞台场景打造成森林的景像，还散着迷蒙的白雾，中间有个巨型蹦床，水蓝色的缎面加上灯光影响，看起来就似一座真正的湖。饰演女主角Odette的宋湘宁一出场，观众就像炸了锅般的叫好。她一身洁白梦幻的羽毛装，在灯光照射下透出淡淡光晕，她坐在升降秋千上，缓缓下降，最後落在绷床的正中央，而其他也身着白色芭蕾舞衣的舞者则是在绷床周围翩翩起舞，将宋湘宁围绕在中间。
柴可夫斯基着名的《天鹅湖》响起，宋湘宁以优美的肢体动作开始轻轻的在蹦床上开始跳跃，力度越来越大，她的身子也越弹越高，她在空中做出各种曼妙动作，让台下观众看得如痴如醉。
随着黑天鹅、王子等重要角色的登场後，终於来到了整出戏的最高潮，也就是天鹅公主和王子殉情的桥段。
这里表演的特技是「空中飞人」，也就是表演者抓着挂着绳索的短单杠，也称其为秋千，藉由重力摆荡，然後放手在空中做出各种动作，如旋转、翻转等等，有时也会用脚挂在秋千上，以倒立的姿态表演。空中飞人的可看性大，变化性也大，可静可动，也可多人表演。
而宋湘宁和男主角各站一边，正处对面。而她要做的，就是荡过去以後，飞出的瞬间在空中完成连续的转圈，之後男主角会倒挂在秋千上抓住她的手，两人一起跳向「湖面」殉情。
这段其实困难度都在她身上，她每次练习都会卡在这里，如何让自己的身体在空中多停留一点儿，如何让转圈的动作更漂亮一点，都是宋湘宁每一次的课题。
她站在高高的平台上，双手紧握着秋千，身上没有任何绳索，因为那虽然可以保证安全，却会妨碍美感，而且她相信自己能做到。深吸口气，她双脚往前伸直，荡了出去。
半透明的裙纱摇曳在空中，她身上的羽毛也随风飘动，美得让台下观众个个屏息，没有半点声音。
她专注的看着一下子远在天边、一下子又近在眼前的男主角，彷佛眼中只有他，就像天鹅公主对王子的专情一般。终於，她抓准时机，放开双手，身体藉着惯性飞身而出——
没想到，眼前男主角的身影却突然变成一个身着古装的小女孩！
是她！她梦中的那个小女鬼！宋湘宁瞪大双眼，脑中突然一片空白。
仅仅一秒的迟疑，却让宋湘宁错过了旋转的时机，原本优美的姿态突然停止动作。
就像只准备振翅而飞的天鹅，突然煞住了身子，在众人的惊呼尖叫中，她感受到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她惊恐的举起双手，慌乱的想抓住什麽，然而却只抓到了满手虚无的空气。
她的身子高速落下，但她却知道她下坠的地面离安全垫还有一段距离。她抬眸望去，看见男主角错愕的表情，看见所有观众的惊恐，看见于凯旋从後台中狂奔出来……
然而最後一个映入眼帘的，是她梦中的那个古装女孩，坐在她原本属於男主角的那个秋千上，幽幽的看着她。半透明的身子後面，她隐约瞧见男主角想拉着秋千飞身救她，但她知道，已经来不及了……
失去意识之前，她还没来得及恐惧，也来不及飙脏话，只有满脑子的不置信。
没想到她和于凯旋都猜错了，明天的新闻头条应该是「表演失误，明日之星宋湘宁命丧巴黎」才对……
＊＊＊
「……终於等到你了。」
同样空灵的嗓音，同样黑暗的四周。
宋湘宁清醒後，一听到这个声音，想起演出时看到的那个小女孩，像是想起什麽，低头怔怔的看着自己已经变得些微透明的双手。
「我……死了吗？」
她的语气茫然。
从这麽高的地方摔下来，也没算好安全垫的位子，一定是死了吧？
「是的，你已经死了。」
过了一会儿，那女孩才慢慢现身，一如稍早的梦境，穿着打扮都没变。
宋湘宁还没回过神来，她竟然就这样死了？竟然在她还没完美落幕之前死了？
她看向那个小女鬼，带着几分不确定，问道：「我在演出时看到的那个人，是你吗？」
「对不住，的确是我。」
宋湘宁呆在那里了好几秒，才逐渐意识到——她死了！而且竟然是因为一个小女鬼莫名其妙的死了！
她失去了往日的冷静，气得浑身颤抖，「你知不知道这场演出对我很重要？我第一次当上女主角，我的未来正要开始顺遂耶！你搞什麽鬼？」
为了这次演出，她付出了多少心血，牺牲了多少夜晚苦练，却被一个梦中的小女鬼给毁了。
女孩摇摇头，「你原本该死於昨天的一场意外，是我和阴间掌管生死簿的文判官打了个交道，才让你延迟一天完成你的梦想的。」
宋湘宁愣住，回想昨天晚上，的确在过马路时差点被一辆闯红灯的宾士撞到，是有人拉了她一把才躲过，但她回头看时，身後跟本一个人都没有。当下还觉得奇怪，现在一想，难道……是这个小女孩救了她？
她现在脑子很混乱，却仍然惦挂着那未完成的演出，「既然如此，要死也该等谢幕时再死，至少让我完成那个旋转啊！那是高潮耶！」
女孩有点愧疚，「对不住，我没想这麽多，只觉得时候差不多了。」
宋湘宁无语，看了看那女孩的无辜表情，心里万般无奈，叹口气道：「那我还真谢谢你至少让我上了台，说到底，你究竟是为了什麽，要这样大费周章？」
问到这个，她的神色有些黯然，过了一会儿，才幽幽开口：「我生於大绎王朝，我爹早死，我和娘相依为命，娘领着一个戏班，在京城表演维生，所以我也从小跟着娘学舞唱戏，我娘死後，将戏班交给我，我成了第二代班主，但……」
见女孩垂下几滴泪水，宋湘宁没有接话，也没安慰她——她本就不是什麽热心之人，况且她现在的心情也很复杂，哪里还会管其他人如何。而且她认为一个人难过时需要的应该是安静思考，而不是一堆局外人的风凉安慰，除非对方是自己可以倾诉的知己，像于凯旋。
想到他，她不禁有些鼻酸，眼眶微微泛红。方才摔落的时候隐约看见他从後台奔出来的样子，她的死一定会让他很难过。
最後让她从哀伤中回神的，还是小女孩细细软软的声音，她继续说道：「那些戏子，仗着年纪比我大、资历比我深，没一个愿意听我的话，而我的个性又……」
宋湘宁看了看她，看起来弱不禁风，又一副任人宰割的样子，感觉的确是很好欺负。
「她们处处陷害我、排挤我，我不知道我做了什麽让她们这样讨厌……」
看她哭哭啼啼的，宋湘宁倒是一脸了然。不管是那古代戏班，还是LastFantasy，身在这种表演性质的团体里，人人都想出头天，尤其树大招风，越是漂亮越有才华的人，就越容易被人排挤，她认为那些排挤人的人因为资质平庸比不过人想发泄心中不满，才会有这种行为。
她虽然不是团里最漂亮的，但明眸皓齿，也算是个美人胚子，又加上天赋，她被排挤、陷害的经验可多了。
还记得于凯旋总是戏谑的说：「如果你因为被排挤到弄坏名声，我就看在你姿色不错的份上破例让你当我的小老婆，如何？」
也许是有个知心朋友总在一旁说说笑笑，听她诉苦，又有梦想督促她前进，那些恶意中伤她才能不去计较，也没空计较。
但眼前这女孩似乎除了娘以外，也没别的依靠了，才华有没有她是不知道，但这外表嘛，被忌妒也是正常的，而她的个性看起来又内向懦弱，也难怪被人欺负到变成冤魂。
「後来有次排练时，有人将我从高楼推下，我看着自己倒在血泊中，才知道我已死去。戏班被夺走，我虽然不甘，可是却觉得总算解脱了。然而我到了阴间，才得知他们那里出了错，我命不该绝，要趁我的屍身还没下葬时送我回去，可是……我不想回去阿！我不想再被她们虐待，可是也同样不甘我娘一生的心血就被那些人夺走，心若有不甘，就无法投胎。我在那里哭闹，闹得文判官没辙，才告知了我唯一一个可行的方法……」
说到这，女孩的双眼终於有了些生气，带着几分期盼看着她，宋湘宁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告诉我，你我的前世有些因缘，你曾欠我一份人情，本来应在某一世的转生还我的，可我因为迟迟没有去投胎，所以你的转世也遇不到我，自然无法偿还。我本不想等这麽久，但你的转世中，只有这世的谋生和舞蹈有关，而且阳寿尽时，和我的年纪差距最小，虽然这舞和我学得有些不同……」她自动把宋湘宁在空中飞来飞去、转来转去的特技当成一种特别的舞蹈，「但是无妨，总之我为了等到你这世，等了四百多年啊。」
宋湘宁听得云里雾里的，脑子有些打结，但过没多久，她就了解她话中的涵意，忍不住瞪大眼睛，「你该不是想要让我……代替你活下去？」
女孩见她听懂，嘴角勾起一个满意的弧度。
「就当是给我的答谢吧，至少我让你的人生结束在舞台上，而不是莫名其妙的死在那个……跑得很快的箱子下。」
宋湘宁一愣，才发现她讲的是汽车。
女孩怕她不答应，继续说道：「何况，是你前世欠了我前世的。」
她极力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她向来不信什麽前不前世，也不信鬼神，可是……如果不是真的，那这个小女孩打哪儿来的？但就算是真的，她也很无辜啊！前世结下的恩仇为什麽就不能在前世就解决掉，这样留给後代是什麽意思？
「这麽多个前世，怎麽偏偏就找上我？」
「只有你会跳舞嘛，而且你的个性，在那些戏子之中，应该是不会吃亏的……」女孩说着，眼里有着几分羡慕。若是她也有像宋湘宁这种独立自强的个性，她也想要靠自己啊！但一想到那些女人的嘴脸，她就浑身发抖。
宋湘宁陷入了一阵天人交战，她知道自己在二十一世纪已经死了，虽然不甘，虽然哀伤，可是她又能怎麽样？就像那女孩说的，至少她是死在了最爱的舞台上，虽然没有达成最完美的演出，让她咽不下气，但其实也值得了。
而往後又该去哪儿呢？如果不答应她，就是要去转生，重新从一个婴儿当起……
女孩见她不说话，不禁着急起来，怕她不答应，努力绞尽脑汁，最後才开口道：「而且，你这麽喜欢跳舞，如果附在我的身上，一样能继续跳的，练了这麽多年的舞，你想放弃吗？」
这句话蓦地点醒了宋湘宁，是啊，她学了这麽久的特技、舞蹈，还有各种肢体课程，都是她短短二十三年的人生中最爱、也是最重要的啊！她舍得丢弃这些，去当一个不懂人事的婴孩吗？
她经过几番思量，抬眸看向女孩，犀利的打量她几眼，「喂，你柔软度好吗？」
如果柔软度够好，加上本身有舞蹈底子，如果加以训练，这特技应该还是练得成的。
女孩反应过来，想了想才道：「应该不错的，娘总说我很有天赋。」
宋湘宁思考了下，其实这交易对她来说好像也没啥损失，至少，这特技演员的梦想，应该还能在这女孩身上延续……
「好吧，我答应你。」几番思量後，她终於点头。
女孩喜出望外，脸上原本的哀愁都一扫而空，她展开笑颜，总算有了点少女的天真可爱……
「对了，你几岁？你叫什麽名字？还有你说的那个大什麽王朝？说详细点。」她九岁就到美国生活，中文虽然还行，但那些诗词歌赋什麽的她一窍不通，更别说中国历史了，她只知道花木兰，因为有拍成迪士尼卡通。
「我叫常嫣，今年十六岁。我生在大绎王朝……」於是，女孩将她所知的事情全都毫无保留的告诉宋湘宁，但她毕竟也只是一介女流，朝廷的事情能知道多少？所以她讲的大部分都是戏班子里的事，宋湘宁也没在意，反正她本来的目的就是要把戏班子给保住，不让其他戏子有机可趁，这样她也才可以继续自己的演艺生涯。
将真的说起来其实不长的人生交代完後，女孩突然感到有些怅然若失，这几百年的等待，不过也就只是凭着这短短一点人生的遗憾？看着眼前的宋湘宁，她意识到自己终於能走的安心，暗自松了一口气後，旋即想起判官交代的时辰就要到了。
「时後不早了，我得把你送到那里去了。」
宋湘宁点点头，却突然想到什麽，皱着眉头问：「可你不是说你等了我四百年，那你的屍身不就早变成灰了？」
「文判官答应过我，只要你亲口答应，他就赋予我一次穿越时空的能力，让我带你去我生长的年代。」
穿越时空……宋湘宁忍不住感叹，多麽不可思议的事情，竟然会让她给碰上。
「好吧，我懂了，那我们出发吧。」
女孩感激的看着她，「宋湘宁，不管你成功与否，我都真的很感谢你愿意去试一试，我也能放下心中大石，安然转世了。」
宋湘宁愣了愣，然後叹了口气道：「反正我死了也是投胎，还不如附在你身上，还能继续耍特技……我是说，跳舞。」
她们相视一笑，然後一阵晕眩感突然垄罩住宋湘宁的知觉。
彷佛她又跌入了另外一片黑暗，女孩幽幽嗓音回荡在她耳边……
「以後，你就是常嫣，愿你在那平平安安的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