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先生。
这是我唯一能给他的称呼。
什麽时候开始就已不再期待父亲这个名词了？
教科书上的文章，让我一度非常厌恶。
什麽是爱？难道以爱之名，就可以行非爱之实？
以无止尽的争吵作为背景，满身的伤痕是陪伴长大的记忆，保护自己成了学得最好的一门课程。
最初，总觉得只要自己更听话，就可以改善这一切。
只因心里仍存在，那一点朦胧的、模糊的，曾经欢乐的生活。
到最後，才明白那只是奢望。
连哭泣，都不再祈求得到任何安慰。
直到有双小小的手牵起我，带着哭腔的声音颤抖不已。
皇桓从来不知道我身上永远消不掉的伤痕从哪里来，年纪还小的他，总以为是外面的小孩子欺负，嚷着说要帮我打回去。
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决定，要保护他。
如果只要一个人的承受就可以让另一个人无虑，那就由我来承担这一切。
即使疼痛得令人哭泣，也不轻易掉下眼泪。
在皇桓面前，我只有笑。
那是我仅能给予我最亲爱的弟弟的一份礼物，即使他不知情。
随着时间流逝，事情有了突破性的发展。
僵持着的父母决定离异。
唐尹君成了我过去的代名词。
有多久了？三年？还是四年？没有看到这个男人了？
其实有多久，我根本不在意。
过分吗？多少有一点吧。
这麽久了，这个男人的开场依旧不变。
如果不是没有心理准备，应该是可以躲过的。
「已经这麽晚了，唐先生不辞辛劳前来，有何指教？」
已经都八点了，堵在别人家门口不是可以当游戏的事情。
我站在皇桓身前，警戒的问。
如果不是有必要，真的连开口都会觉得麻烦。
「对长辈说话是这样的态度吗？」
问题出在我身上吗？
难道你没有想过你推人就是一个好的态度吗？
大人永远都是对的？小孩必须无条件的服从？
您在上演哪一出狗血戏剧？
可没打算陪您玩哪！
「如果没有要紧事情，请你离开。」
我省略眼前人的挑衅，下达逐客令。
「你可以再说一次。」
摆出高姿态，他由上而下的，看着我。
我眼睛直视他。
我相信他听得很清楚，说再多次我都不会更改这句台词。
「你没有权力命令我。」
那究竟是谁有权力呢？
活得久了一点，就比较有权利？
我疲倦的再度开口。「请你离开。」
不意外的，身上的伤痕又变多了。
突然很後悔，刚刚没有把皇桓打昏。
原本皇桓根本不知道我身上的伤痕从哪里来，现在这男人一出现，我不说他也知道。
伤口制造的速度忽然逐渐减少，我迷茫的张开眼睛，看见皇桓拉住那个人。
「皇桓，你在干嘛？」
他现在名义上是你的爸爸喔。
你还记得你姓氏是唐吗？
忘记的话，我可以帮你把身分证拿出来。
但我可没心情真的帮他拿出身分证，因为皇桓完整的皮肤，出现了红肿疤痕。
急忙地，我拉过一个书包，毫不犹豫的，拿出手机。
「祁老大……」
声音沙哑的连自己都吓到。
或许我的声音听起来真的很糟糕，祁老大向来冷静的声音听起来很慌张。
祁老大问了地点，然後要求我不要挂断电话。
不要挂断电话？
我呆愣着看了看手上的手机。
很明显的，不是我的。
皇桓，这个月的电话费请记得自己多加留意。
祁老大来的很快，他将我从地上扶起来，身後跟着几名警察。
我顿悟。
人民保母，我怎麽没想到？
专业人员处理事情果然迅速俐落，没有十分钟，皇桓走到我面前。
「先进去，好吗？」
我再度展现我沙哑的嗓音，打断皇桓想说的话。
看到皇桓真的没事後，我才松口气。
这时，才感觉到扶着自己的人，似乎到目前为止都没有说话？
「祁老大？」
没有回音。
「祁老大？」
长长的叹息传入耳里，然後一震怒骂。
「你知道你在发烧吗？还不安分一点！」
发烧？我呆愣愣的摸摸自己额头。
「你摸有屁用！摸得出来有鬼！」
祁老大，你平时引以为傲的斯文不见了喔。
这种表情会让崇拜你的学生吓跑的。
要我帮你拍照吗？
拿面镜子也不错，不过我怕那面镜子不用多久就被砸碎。
「平常教你的防身术怎麽不拿来用！我的孩子是一个陌生人可以打的吗？啊？」
陌生人？
他可是你现在老婆的前任丈夫，我前任父亲。
你竟然用三个字就打算这样带过去？
你到底知道刚刚那个人是谁吗？
「你给我立刻去换衣服！脏兮兮的像女孩子吗？」
说完，气冲冲的提起装着皇桓战利品的袋子。
「小鬼就是小鬼，一个就很麻烦了，还两个都不会照顾自己！都几点了？晚餐到现在还没吃！」
受不了可怕的碎碎念，我抬起双手，摀住双耳。
我认命地，拖着残败的身体就想找皇桓。
该怎麽开口呢？
我坐在皇桓的床铺，很烦躁的思考着。
「尹君？」
皇桓拿着换下的制服，从门外进来。
虽然他表现得若无其事，不过我可没漏看皇桓发红的双眼。
我最爱的弟弟啊……
怎麽舍得让你难过呢？
预先想好的台词都不管用了，我抱住皇桓。
「哭什麽呢？」
皇桓轻轻的抚上我的伤痕，「很痛吧。」
我轻轻的笑了。
「又不是你造成的。」
我伸长手摸着皇桓安慰。
照这种情况走下去，说不定皇桓不会记得问我一些烦人的问题？
嗯。就这麽决定了。
我打了个哈欠，闭上眼。
「男孩子哭什麽？等一下祁老大进来骂人呢。」
抱着枕头，我等着皇桓接话。
唔，装着装着，竟然真的会好想睡呢。
两个笨蛋姊弟，也不想想自己几岁了还一起睡。
隐隐约约的，听到了祁老大这样咕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