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将两人请至屋内,一桌家常菜早已备妥,他连倒了几杯酒,这酒全是自家酿制,喝起来别有一番风味。他分别递过一杯,不待他人将酒举起同乾,早心急地一口喝尽。他喝了三、四杯,似乎才有些满足,搁下杯子道:「说到咱们况家武学,传至现今,许多招式难免已有错漏,耍练之下总是力不从心。但武学传了千年,想补足遗漏又不足前人智慧,唉。」
马银霜心有同感,马家道法传至她这代,许多精深搏大之术早已失传,就是想问也问不着。单就先祖马灵儿留下的密录,里头涵盖的道术比起现今不知多了凡几,但空有文字略述而无详解,更无图依示,许多道术早已荒废不学,也是马家历代传人一直以来的遗憾。但马银霜姑姑马珊珊比起先人守成之心,还多了抱负,时时埋头钻研更新的道法,当初她初始九星连环镇及伏魔金龙,威力之强大几乎镇住殭屍王,马银霜至今还记忆犹新。
那大叔又道:「这武学已多年未在人前展露,今儿公子却将咱们武学遗漏之处补足,就不知公子从何处得悉?」
龙裔与马银霜互使眼色,才道:「其实我祖上与况家有过交集,比武喂招更是时有,只是後来与况家失了联系,始终遍寻不着,我家先祖郁郁挂念,当初对况家武学仍记忆深刻,便将招式深记教由後人,将来若能寻访就能以此相认。大叔大可放心,这武学我家族向来只记不使,更无鸠占之意,先祖的叮嘱还言犹在耳,後人深不敢忘。」
龙裔此番说得得体,连马银霜也大表赞首,果然那大叔一副恍然大悟,欣喜道:「原来你祖上对咱况家这般用心良苦,想来交情定是颇深了,今儿有缘重逢,咱们今日一定要好好喝个够。」他又举起杯子,自灌几杯。
当初马灵儿偕同况中棠欲降伏神龙,几次出师不利,况中棠为助马灵儿成功降伏神龙,更是潜心钻研那制龙之招,他与马灵儿情到深处,当中有些招数便是二人同使,求意患难与共。神龙与况中棠几番缠斗,这一招一式自然深记於心。今日见那少年耍武弄刀,往事一切彷佛历历在目,但少年使的招式与况中棠不尽相同,威力骤减,这才出口指点。
他们笑谈一会,酒意微醺下,那大叔当龙裔二人的祖辈与先祖乃为莫逆之交,亲切感更添,毫无细想便粗略说起自家背景。马银霜二人才知大叔单名一个明字,大娘姓周名玉兰,那浓眉少年名为况传宗,自打况传宗出世後,一家就再没下过山。原来早在数年前,况明上山砍柴逢天雨湿滑,不慎跌入沟里,摔伤一双腿。镜泊湖人烟罕至,他求救无门,困在沟中一天一夜,若非思及家人让他坚定求生之念,万不可能徒手爬了出来,安然返回。
腿伤本没什麽,可惜当时晚了救治,种下病根,此後每当雨季便得酸麻,多走几里路便会受疼。况明说着轻轻一叹,他不怨自个儿一双腿不济事,只可惜再没法带儿子下山见识。况明说完,忽觉自己话多,登时赧然,於是又问:「还没请问公子祖上是哪儿?」
龙裔不语,就不知他们对况马两家之事是否知悉,若然说了,他们不知就罢,倘若知悉又不知会作何反应。龙裔朝马银霜使了眼色,要她自个儿瞧着办,今儿无心插柳找着况家,他已算出了心力,这纠葛之事还是交由马银霜解释。
马银霜沉吟一会儿,心下也不知该不该说。况明见她二人有些为难,暗暗思索,这事儿他算高兴得早,不知眼前这两人到底是恩人还是仇家。当初况家选在此处避劫,意在永不踏足事端,但求後人代代安康,如今人已找上门来,总不好藉词赶了出去,是福是祸总之是避不过了,只得又问:「二位是不是不方便说?」
马银霜踌躇一会儿,终道:「这位公子姓龙,当初况家祖辈一十八口是由他祖上救出……」
况明大喜,朗道:「原来祖上所说那位姓龙的救命恩人就是公子的先祖,我实在太失敬了。当初若不是公子祖上救得我先人,我况家哪能传至现今。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就让咱们一家代祖上重重磕谢。」
况明拉了妻儿,三人噗通一跪,又谢又磕,让马银霜跟龙裔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连忙扶起他三人,好一番劝慰,才让况明一家又坐回椅上。
况明喜不自胜,对着况传宗道:「宗儿,龙公子便是咱家的救命恩人,这况家一十八口之命,咱们今生就算再难还清,也要後人代代还下去。」
况传宗点头道:「爹,这是当然,便是做牛做马也要还清这份恩情。」他大是大非通悉,明白事物,老人家听在耳里更是足慰平生。
况明忍不住又再道谢,马银霜未说之事又更难开口,况明既已知悉神龙曾经救命一事,想来对况马两家渊由也不陌生,当下心神如恍。龙裔见她神态,心中也已猜着,忽地密音告知马银霜道:「况马两家若非遭人设计,现今也不会这般景况,我瞧况家大明是非,当初之事定然缠绕於心,时时不得平静。咱们不妨趁时一解缠丝,也好放下两家纠葛。」
马银霜点点头,也觉龙裔所说大为有理,又道:「况大叔,我还有一事未说……」
况明一怔,忙道:「姑娘有话但说无妨。」
「其实我家祖辈与况家先祖也是旧识,敝姓马……」
况明一听,登时站起身子,手中的杯子也已掉落,颤声道:「姑娘姓马?」周玉兰听了,脸色也是一变,当下胸口急喘。
「姑娘是驱、驱魔龙族……驱魔龙族马家……」
马银霜头重重一点,况明霎时软坐在椅,初时的喜悦早已化为惊惧,如今仇家恩人一同造访,乐极生悲。当初况马两家渊由早由父辈得知,杀人填命,马家若是一朝找上门来,自当束手待剐,不能有半句求饶。周玉兰是频频掉泪,今日看来凶多吉少,一门心思只挂念孩儿之命,哽咽道:「马姑娘,你既已找上门,两家仇怨自当化解,但我孩儿无辜,能否饶他一命,拿我夫妻二人之命作抵成吗?」
「娘!」况传宗一急,连连摇头。
况明怒眉大喝:「玉兰,祖训你都忘了吗?」周玉兰顿诧,泪水涌得更凶。
马银霜急道:「况大叔,你们误会了,我不是这意思……」
况明一摇手,喝阻道:「马姑娘,咱们况马两家仇怨深结,代代牵扯,今日便来个了断。你无须多说,我们况家通明事理,绝不会拖延推搪。你随我来吧。」
况明固执己意,马银霜实在有口难言,但见他掉头就走,只得起身跟随。况明走进後厅神案,一家三口神情肃穆焚香祭拜,好一会儿,待香已燃至过半,况明轻轻转动香炉,却见神龛左右缓缓而动,开出一道廊来。马银霜与龙裔暗掩疑心,随况家三人走入,神龛再度闭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