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下电脑开关,光线在屏幕上变换着,打开了网路浏览视窗,手指娴熟地在键盘上打入网址,不一会就出现了「悲伤女孩的博客」。页首上最後一篇是在12月3日更新的,题为「绝对不能输」。Eva顿了一顿,决定还是由头开始看,於是点击进入「心情」一栏。由10月底开始,几乎每天都有更新,有的日子还一天两篇。光从数量已经看出,这段期间在她身上一定发生了重大的变化。凌晨时分,忙了一天实在有点累了,慢慢呷了口Espresso,她决定由7月左右开始看。要了解这个「悲伤女孩」,得由平静到烦恼来看她的转变。
午间的讨论的结果,展昭和白玉堂肯定了Amy就是媒介。这方面他们是专家,Eva对此没有疑问。白玉堂提出,要解决这一类型的Poltergeist个案,关键在於找出及解除当初令媒介失常的压力。只要压力消除了,大部分时间Poltergeist都会随着消失。
「Amy是个怎样的孩子?」
展昭的问题正中诀窍,对Eva来说却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我从来没接触过神智清醒的Amy,所有事情都是由她父母口中得知。印象中,她是个对自己期望很高,有点神经质的孩子。据说成为啦啦队的时候她非常高兴,因为这是件十分有面子的事,新生中只有她和她的邻居兼好友入选。我怀疑,除了父母吵架这件事之外,Amy还有其他他们不知道的烦恼。根据我的经验,这种刚踏入青春期的孩子,开始有自己的秘密,而父母的心态却追不上孩子的变化,因此这段期间亲子间磨擦最多、而了解却又最少。加上当时Edward和Grace忙着吵架,Amy就算有事也没法子向他们倾诉。我曾经接触其他相关的人,糟糕的是啦啦队的老师和她最好的朋友都在失踪名单上,从其他人身上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於是在昨天傍晚,Eva跟展白等人一起到Amy家,希望找到些有用的线索。得到Edward夫妇的同意,他们到Amy房间搜索,希望找到日记、信件之类的东西。因为Edward夫妇早在Eva授意下找过却无所获,他们就假定,Amy可能把东西收藏起来了。
Eva和Edward夫妇站在门边,一边在他们口中再探问Amy的事,一边观察着展昭等三人在Amy房间里翻来翻去。作为一个人类行为的专家,Eva发现找东西的过程微妙地展现了这三个人性格的分别。
展昭先在房间观察了一会,然後在一些很显眼也很就手,平常人却不会注意的地方开始搜寻,例如把书架上的书拿下,看看後面有没有藏着东西,又翻看桌子上放着却无人问津的辞典。他要是有秘密,会大大方方的放在你面前,就算看着老半天,你都不知道那就是你要找的那个。Eva忍俊不禁,凭着那张脸皮和这种胆大心细的个性,这家伙要不是生就一副道德完美主义的个性,肯定是个骗死人没命赔的超级老千!
相反白玉堂只扫了房间一眼,就在房里最刁钻、最隐秘的地方找。他把抽屉整个拉出,翻看底部和背後,然後查看最底层抽屉与柜子底部之间的空隙,还有很多意想不到的地方都被他翻过。Eva若有所思,白玉堂本质上是个直率的人,秘密就是藏在非常秘密的地方嘛!他要是藏起东西来,一定是别出心裁的。
月华的表现和两个男士完全不同,她好像把自己当做Amy,开始时在椅子和床上坐坐,模拟Amy在房间的活动。然後想了一会,开始在女孩子最常藏东西的地方找,例如放衣服柜子的深处、床下的空隙等,结果找出了不少东西,例如偷藏的化妆品之类。最了解年轻女孩的,还是年轻女孩,可惜没找到更有用的线索。
过了一会,Eva回过神来,看见展昭和白玉堂已经放弃搜索,转而打开了Amy的电脑。Eva脑里灵光一闪:对!这个世代的孩子,个人电脑可能就是储存最多秘密的地方。结果,他们找到「悲伤女孩的博客」。Amy把登入名称和密码直接储存在电脑上,证实了她就是网主。
这孩子是不是在等别人发现她?可惜的是大家发现得太迟了,Eva有些黯然地想。现在看到女儿在网上留下的心事,对Edward夫妇来说又是怎样的冲击?
既然要找的东西公开的放在网上,众人便不再逗留。大家临走时,刚好碰到那个跟Amy一起加入啦啦队的好友Katie的父母上门探望。两家的女儿同时遭难,两对中年夫妇憔悴得令人心酸。白玉堂乘机问Katie父母拿了她的相片和一件常穿的外套,说可能会有助寻人,Katie父母就怀着一丝希冀把东西交了给他。Eva不知道那些东西具体上有什麽用,不过见到他们原来绝望的眼神中重新燃起的一丝光芒,她衷心盼望白玉堂真能帮到他们。
把博客里的文章一篇又一篇的读下去,Eva的心情越来越沉重,随手潦草地在纸上记下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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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10日]
我要跟K上同一间学校,谢天谢地,那真是太好了!本来还担心在新学校里没有熟人。以後我们就可以跟以前一样,天天一起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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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12日]
今天我跟K和妈妈们一起去量身造校服。中学的校服比小学的好看多了,终於穿得像个大女孩了,不用再天天跟那些小一生穿一个样子,像大人扮做小孩子那样不伦不类。其实高年级生应该有不同的校服嘛!我觉得这一定是学校太懒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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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26日]
爸爸说我已经是中学生,是个大女孩了,所以今天带我上百货公司,买了一枝很漂亮的钢笔给我。当然,我已经是个中学生,不可以跟小孩子一样还是整天用铅笔了!
之後为了庆祝我入读中学,一家人就在外面吃了一顿丰富的晚餐,妈妈还拿出一串珍珠项链让我戴着,以前她都不肯,说怕我会弄花珍珠呢!这一晚,我非常开心。
再过几天,我就是中学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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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22日]
我进啦啦队了!!!本来以为竞争那麽大,大概是没机会了,可是我和K都做到了。我想,可能因为我们的舞跳得特别好,毕竟我们在小学时已经是啦啦队了。新生中只有我们两个入选正选,还有两个成了後备。妈妈听到後,晚上做了我最喜欢的草莓批庆祝。不过不知怎的爸爸都不太说话,也许是工作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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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8日]
半夜我要上洗手间时,无意中听到爸妈在吵架。因为他们关好了门,我只是隐约听到几声叫喊,和妈妈尖声叫骂:混蛋!
妈妈很少这样的。
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吵架了,这一次是什麽事情呢?到底是爸爸又嫌妈妈买了无聊的东西,还是妈妈又受不了爸爸假期宁愿看球赛也不肯多花点时间陪她?接下来的几天看来不会好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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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16日]
已经超过一个星期了,他们还是不瞅不睬,家里的气氛糟透了,爸爸还搬到客房去睡。
大人真是小气,这麽久都不和好。其实只要爸爸买些花来道歉不就行了?男人应该有风度一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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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20日]
爸爸三天没回家了。他到底去哪里了?是在Paul叔叔家里吗?
妈妈不知道是不是知道他在哪里,都没打电话找他。爸爸第一次一声不响的不回家,到底发生了什麽事?
今天练习的时候,因为心不在焉,我跳错了很多次。老师问我到底怎麽了,我只有含糊其辞。十二月初我们就有第一次地区比赛,接下来一定要努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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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2日]
爸爸回来了,可是他们还没和好。我尽力在晚餐桌上制造热闹气氛,可是根本不行,最後我受不了,跑到房间把门关起。
我不管这两个笨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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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9日]
妈妈今天又跟爸爸吵架了,爸爸一怒之下摔门跑了出去,妈妈在厨房里哭。我躲在门边看着她,她发现了我,然後要我到她身边去。我听话地走过去,她牵着我的手问:「如果爸爸跟妈妈离婚,你要跟哪一个?」我怒了,摔开她的手,叫道:「我两个都不要!!!」然後跑上楼,却听到背後妈妈歇斯底里的哭声。
大人们根本不知道在想什麽,为什麽要离婚?如果要离婚,那当初又为什麽要结婚?以前他们还在我面前拿出结婚时的录影带来放,看到自己誓言「无论生死贫富,至死不渝」的时候,会甜蜜地亲吻对方,还说我们一家人很幸福。现在呢?自己说的话都忘了?还是当初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
我很伤心,哭了一整夜。我好想有人安慰,可是,根本就没有人想起我!
我该怎麽办?怎麽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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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13日]
爸爸这几天又没有回来,妈妈天天只会躲在房间里,都没有人理我。
我想过了,如果他们真的离婚,我可以怎麽办。我已经不小了,再过两年我就到十五岁,可以外出工作。到时我可以一边工作养活自己,一边念书,不用再依靠这两个笨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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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15日]
这阵子我老是出错,老师把我叫了去,跟我说如果还是这样下去,就要把我换到後备去。我不要!好不容易才当了正选,我不要做後备。
由教员室出来,K问我到底是什麽事,我骗她说老师只是问我在哪里学跳舞。我们一起被选上,现在我快要被换下来了,我不想让她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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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18日]
K还是知道了,所有人都知道了。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说我快被换了,後备的人有机会补上我的位置。老师跟我说,在这次比赛前都不会换人,毕竟只有两个星期也有点来不及了。这次比赛我一定不能输,要是输掉的话我就要给换下来了。
我跟K说了爸妈要离婚的事,她很同情我,说如果以後没地方住就来她房间一起住好了,她爸妈应该也不会反对。她没有嘲笑我,还安慰我,我却忍不住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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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25日]
这段日子是我人生当中最难过的了,我每天很勤力的练习,手脚又酸又疼却不可以停下来。这一次,我绝对不能输。
爸妈照样碰面不说话,爸爸早出晚归,妈妈总是躲在房里。今天早上我看到妈妈在看报纸的招聘栏,看来她也在打算离婚後的生活了。要离婚就离婚吧!我不管了!!!
我觉得很烦、很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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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3日]
我绝对不能输掉明天的比赛,要是输了,我就完了!
无论如何一定要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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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於把博客里的文章都看了一遍,Eva揉揉眉心,她终於明白了。
父母吵架令Amy很烦恼,看来Edward夫妇都没有跟Amy谈过,可能是以为这不是小孩子的事吧。Amy因为情绪受到困扰,在啦啦队的表现也出了问题,还要面对被换下来的危险。父母要离婚,她没有能力阻止,唯有把希望都寄托在啦啦队比赛上,觉得如果连比赛也输掉,自己就要一无所有了。
这种钻牛角尖的思考模式,确实很典型。
已经凌晨三时多,Eva关掉电脑,黑暗中一个人躺在床上。刚才读到Amy说哭了一整夜,想有人来安慰却没有人来时,Eva眼睛发涩,差点掉下泪来。
那孩子把自己关在房里,黑暗中旁徨无助,一个人孤伶伶的躺在床上,就像她现在一样。
伸手摸了摸身旁冰冷的床舖,心里却想着一个人。
很久没试过像今晚这样脆弱,或许是被Amy的文章感染了情绪,也许因为今晚是平安夜,却只有自己一个人。摸到床头上的电话想打给展昭,她知道他习惯熬夜,尤其是找到了Amy的博客,他一定会看完才睡。手指按了几下,就打出了他的号码。
「Eva,这麽晚还不去睡?」展昭温厚的声音从话筒传来。
「我刚看完Amy的博客,你呢?」
「看完了,这下子知道她受了什麽压力,又为什麽强逼性地跳啦啦队舞了。」
「嗯。」Eva轻轻答道。
「…Eva,你没事吧?」
「没事啊,就是有点寂寞。」Eva低笑了几声:「所以才打电话给你,想听听你的声音。」
「要不要我陪你?」
「不用了,我没事。你快睡吧,展大厨,我可不想明天的圣诞大餐咸的变了甜的,又或者要吃焦火鸡。」
「…有事的话就打电话给我,我都在。」
「行了。啊,白不是说想要调查失踪事件吗?要不要我去跟警方那边联络?」
「可以吗?」
「可以,那包警长三天两头就会联络我一次,问Amy有没有好过来。他们一点线索也没有,唯有把希望都放在Amy身上了。」
「那请你帮帮忙了。」
「跟我还客气什麽?好了,晚安,我要睡了。」
「晚安。」
挂掉电话,房间里唯一的灯光也灭了。Eva随手拉个枕头抱着,心想怪不得小猴子就算有奶水可喝,也不会选铁丝做的假母猴,宁愿一天到晚抱着没有奶水,却缠着毛巾的假母猴(注1)。原来抱着软软的东西,真的就会让软弱的人想起温暖的怀抱,从而得到抚慰。
平安夜,Eva一个人平平安安的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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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这是心理学中一个非常有名的实验,也是建立依附理论(AttachmentTheory)的基础。HarryHarlow曾经做过一系列实验,发现小猴子即使受到良好照顾,只要牠们没办法跟一个照顾者建立依附关系,牠们的夭折率也会很高的。而只要给牠们一个缠着毛巾铁丝做的假母猴,也可以大大提高牠们的存活率。从这一结果推论出动物及人类幼儿都需要有可供依附的照顾者,而这个依附关系的质素将会影响他们日後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