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时,轰隆一声,倾盆大雨骤然而下。
连日的坏天气,将整个台北市区笼罩在一层厚厚阴霾里,随後而来的沙尘暴,更是让原本铁灰色的天空呈现一片雾蒙蒙,白茫茫,不见边际。
寒流带来的低温,大雨带来的潮湿,使每个拔腿冲进办公大楼的人都发出气恼的叫嚷,一双双高跟鞋踩在磁砖地的尖锐声响由远而近,此起彼落。
四名身着时髦的年轻女子踏进三楼的一间狭小办公室,屁股一坐,包包一放,不约而同拿出镜子检查自己的脸蛋,深怕特地早起化好的妆,就这麽被大雨淋花。
当其中一张办公桌上的电话响起,坐在电话旁的短发女子立刻不耐烦地啧了声,「还没九点是打个屁喔?」然後放下眼线笔,拿起话筒,不带感情的接应:「喂?您好。」三秒钟,头也不回的懒懒说:「姊姊,找你的。」
正在检查库存清单的秦海昀,抬起头来道声谢,接过电话:「喂?我是秦海昀。」
「姊姊,我是宗奕。」另一头传来怯怯男声,「那个,我想问一下,黛黛她进办公室了吗?」
她朝右前方座位望去,一名长发女子坐在那儿,「嗯,来了。」
「姊姊,帮我一个忙好吗?请黛黛接听一下电话。我从昨晚开始就一直打给她,但她不接,我现在也不敢直接过去找人。姊姊,拜托你帮帮我,求你了!」
男子说完,秦海昀拿下话筒,唤:「黛黛。」对方一转头,她说:「是宗奕,他想找你。」
长发女子噘了噘嘴,随後漾起无比柔美的微笑,温柔地说:「叫他去死。」接着回头继续补妆。
秦海昀将话筒移回耳畔,「宗奕,黛黛现在可能不太方便,你要不要……」
「没关系,我听到了,她叫我去死。」男子语气里掩不住浓浓失落,「没关系,我晚一点再打给她……」
通话一断,最先接电话的短发女子便问:「干麽?又跟你男友闹不开心了?」
「男友?就凭他?」黛黛转开睫毛膏的盖子,嗤地一笑,「我怎麽可能跟一个薪水只有三万多的男人交往,连最基本的标准都达不到,就妄想当我男友,会不会想太多?」
「可是,前阵子他不是送你一个GUCCI包?」
「那是他自己要送,又不是我叫他买的。」
「但你还是收了不是?」
「他硬要买给我,我有什麽办法?不拿白不拿呀!」
「少来,你一定有跟他说过你想要。」
「小雪跟我想的一样。」坐在短发女子前面的Miya点头附和,并对隔壁座位,也就是黛黛前座的人说:「嘿,忆儿,我昨晚在网路上看到你说的那件衣服,卖家说只剩一件,我直接帮你下标了唷。」
「真的?万岁,这样下周夜店趴的衣服就有着落了,Miya谢谢,爱死你了!」四个女孩你一言我一语,让前一刻还无比寂静的办公室,很快就回到平日的活力与嘈杂。
尽管如此,坐在後头的秦海昀还是发现今日有些不同,本身个个就年轻貌美的她们,这天更是使出浑身解数,从头到脚无一精心打扮,连从走廊经过的几位特助,都忍不住透过玻璃窗多望这群尤物几眼。
秦海昀知道,她们应该是在等待生产部经理这个月刚归国,即将在今日来公司参观的儿子。
这位经理名叫董琴,五十岁的她保养得宜,不只美丽,个性也直率,有个二十二岁,正在国外读书的儿子,只是比起男生,她更喜欢女孩,因此常会来拥有最多年轻女职员的仓管部串串门子,她们与董琴相处融洽,总是勾勾手又搂搂抱抱,宛如真正的母女一般。
董琴有次将儿子的照片秀出来,她们四人马上陷入疯狂,因为她的儿子不但是名校高材生,还长得帅气,那时董琴就允诺,等儿子放假回来,就会带来公司给大家认识,乐得她们兴奋不已!
这间仓管部门,一共六名职员,只有一位男性,也就是她们的课长。
这些新来的年轻女孩进公司後,课长就常嫌她们没礼貌太吵太聒噪,於是搬到隔壁的另一间小办公室,却总是不见人影,大家都知道,这只是对方为了能方便偷懒才搬出的藉口,毕竟这位课长自私懒惰又怕麻烦的个性众所皆知,因此黛黛她们在私底下给他取了一个绰号叫「矮老白。」,意思是又矮又老头发又白,而第一个字,常随她们的心情而变换。
在这间印刷文具公司任职四年多的秦海昀,虽然才二十七岁,却已经是仓管部里年纪最大的女员工。这儿的仓管部流动率一向高,许多刚进来的新人,受不了这里事多繁杂,重覆性高,又枯燥乏味的工作,只来半年、一个月,甚至一个礼拜,就落跑不干的状况,秦海昀司空见惯,原本之前还有资历比她更久的两名同事在这,但他们都刚好在今年结婚离职,於是协助跟指导新人的担子,自然落到她的肩上。
严格来说,自己脱离大学的时间并不算非常久,秦海昀却觉得自己与这些女同事完全处在两个世界,暂且不谈工作态度跟能力,她们在秦海昀眼里是可爱、活泼,充满吸引力的,而且有话就说,对於自己想要什麽似乎非常清楚,尽管部分听来虚幻,也不切实际。
她不曾对这些女孩有半丝反感与偏见,只是她们的直接,偶尔还是会让她有点难以招架。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黛黛踏进这部门的第一天,当秦海昀认真的向她说明仓管作业的制度与流程时,黛黛忽然问她:有没有男朋友?
突兀的一问,秦海昀来不及反应,对方就已偏着头,将她全身上下打量一遍,眨着娃娃般的大眼睛,语带惊讶:「你该不会还是处女吧?」
秦海昀知道,在这些像花蝴蝶般享受青春,绽放光芒的她们眼中,自己同样是个不可思议的人物。
总是束着一条中马尾上班的她,脸上不带妆,衣着风格也相当简单低调。每逢下班跟假日,行程永远满档,过得多采多姿的女同事,在得知秦海昀每日下班经常就是直接回家,晚上十点上床睡觉,唯一的休闲活动就是偶尔去诚品看看书,或是去看电影之後,每张脸都写满惊讶,尤其不敢相信居然有人可以独自去电影院看电影,这对她们来说是件天方夜谭,根本不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