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关已经不见刘育森的运动鞋。
电灯一亮，秦海昀一如往常脱下外套，放下包包，走到阳台把晒好的衣服收进房间，摺好後再回客厅。
她从冰箱内拿出一罐啤酒，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听主播播报新闻，却一则也没听进去，一口一口啜着刘育森爱喝的酒，心想着再不喝完，过期就浪费，於是独自解决，只是从前陪对方喝这麽久，她发现自己还是不太能适应这种味道。
整整一天，刘育森没有发任何信息，也没要她带晚餐回来，她便猜到对方真的又离开，不知去了哪里，何时会再回来。
『你根本就没血没泪。』
她没什麽胃口，晚餐就只用一个面包配啤酒裹腹。原本在想要不要告诉郭庭刘育森昨天回来的事，但郭庭每逢截稿期就特别焦躁，对任何事都容易敏感，连刘育森都可以是点燃她火药的一颗种子，因此决定作罢，没有深思这件事本身是否有需要特别通知她的必要。
发了半晌呆，放下面包跟啤酒，她动也不动的直盯桌上的手机。
明明还没过年，外头就已经传来鞭炮声，偶尔深夜，还能听见附近住户的小孩在施放烟火的声音。
恍若过了一个世纪，秦海昀终於拿起手机，慢慢打出一个又一个数字，最後变成一串熟悉，却许久不曾播出去的号码。
手机移到耳边，另一头响起没有几秒，就骤然换成一道淡漠的女声：「喂？」
「妈。」她开口，「我是海昀。」
对方停了一下，「什麽事？」
「……这个月三十号，我就放年假了。」她语调平静，缓慢地说：「今年你们有要到台南过年吗？」
「没有。」对方问：「你要回来吗？」
「会回家一趟。」
「什麽时候？」
她停顿，没有思考太久，「除夕那天上午，可以吗？」
「嗯。」然後通话就被切断了。
秦海昀继续坐在原地好一段时间，直到外头再度传来鞭炮声，才稍稍回神。
她望着电视许久，不自觉轻轻吸一口气，还咽得到残留在喉咙里的苦涩味。
「这样不对啊，从一开始就跟你说料帐要合一，你备料作业弄懂没？流程图搞懂没？有时间一直在那边化妆聊东聊西，还不快点弄清楚，不然等到公司盘点出问题，看你怎麽办！」
离开课长办公室，黛黛气冲冲的将手里资料丢到桌上，坐在位子上红着眼眶不发一语。其他女生正要前去安慰，课长却突然出现，扯着粗哑嗓子直对後方座位骂：「秦海昀，你到底有没有把工作交代清楚？怎麽到现在还有人搞不清楚状况？连最基本的东西都做不好，要是盘点料帐出差错，一切由你负责！」
课长一走掉，黛黛立刻掉下眼泪，敲打键盘的动作大了几分，劈哩啪啦格外刺耳，忆儿跟Miya赶紧到她身边关心：「黛黛，你还好吧？」
「矮老白，死老白，他算什麽东西？凭什麽吼我？我长这麽大，连我爸妈都没这样骂过我！」满腹委屈的黛黛愤怒泣诉，泪水扑簌簌的掉。
「他本来就变态，什麽都不做，就骂部属骂得最大声，这老头脑筋不正常，别跟他计较，不要难过喽。」忆儿安抚。
「就是啊，我之前也被他电个半死，超火大的，你就当作疯狗在乱吠，别生气别生气。」Miya道。
秦海昀走过去，递了张面纸给她。「来。」
黛黛接过，抽抽噎噎地擦掉眼泪，红着鼻子哽咽的说：「姊姊，抱歉，害你也被骂了。」
「没关系，若有程序不熟悉，再来问我就行了。」然後小雪也拿一份零食放黛黛桌上，道：「是啊，那老头子八成这期乐透又摃龟，所以拿你出气啦，不用理他，吃根巧克力消消气，乖。」
黛黛点头，不一会儿就恢复情绪，在众人的齐声安慰下，很快就破涕为笑。
空档时间，秦海昀在洗手台前洗手，小雪随後也步出厕所，走到她身边转开另一个水龙头。
「这个礼拜五，公司就开始放假了，姊姊开心吗？」
秦海昀轻勾唇角，「你呢？」
「有假放当然好喽，只是想到回高雄就无力，春节时段坐车最累人了。」小雪从化妆包里拿出粉底盒，「姊姊，我看你之後会变得更辛苦喔。」
「嗯？」
「矮老白呀，他今天把黛黛臭骂一顿，有一半也是针对你吧。因为他现在把一堆工作都推给你，矮老白搞不定的事，你也都帮他处理好，我曾听其他部门的人说，之前矮老白带的仓管部简直是一团乱，身为课长，不只连流程图都不会画，还常引出一堆问题，可是自从姊姊你来之後，从进料到出货的图，你都详细的一张张绘制出来，让作业流程清楚分明，仓管问题也才可以获得改善，你甚至还因此发现公司内部的一些弊病，对吧？」
「我没那麽厉害，只是跟着前辈学，然後照着做而已。」
「姊姊太谦虚了，你本来就是能干，不然经理怎麽会这麽赞赏你？矮老白又动不动就刁难你？看也知道是眼红，搞不好他还会以为你想窜夺他的位置呢，因为你连他的工作都能做了，而且还做得比他好。」她收起粉底盒，拿出唇膏再凝视镜子，「不过黛黛也是很夸张，你不觉得吗？」
秦海昀从镜中看了她一下。
「都二十几岁的人了，居然还会说『我长这麽大，爸妈都没这样骂过我』这种话，还直接在矮老白面前摆臭脸，讲好听点是天真，难听点就是白目。为了不让她影响办公室的情绪，大家还得像哄小孩安慰她。」她无奈哂笑，抿抿上好唇膏的唇，「说实话，姊姊你也是太宠她了，进来多久了？居然连ERP系统都还没摸熟，只会一直说我不会我不会，撒个娇，就把事情全推回给你。虽然我大她一岁，但这种公主脾气我也受不了，那个许宗奕还能爱她爱得要死，真是什麽人都有。她会被矮老白骂也是活该，至少我听了还觉得挺痛快的，就当作是给她一个教训吧！」
闻言，秦海昀低头，继续将冲湿的手擦乾。小雪转眸望她，头往一旁偏，无辜地噘起嘴：「姊姊不接话，该不会是想陷我於不义吧？因为就只有我一个说黛黛的坏话。」
「当然不是。」
「那就帮我保密，不然，我就不理姊姊喽！」小雪笑容灿烂，旋即哼歌步出洗手间，下班後就与黛黛手勾着手，一起离开了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