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夜中，寂灭木然瞧着天际星象，一会儿听闻身後传来脚步声，转头瞧是天机，随即不瞧，只道：「难得你放下复生出来，毛忧救活了？」
「我给他两日时间陪伴毛忧，你认为此刻我能待在那儿吗？」言下之意，天机不耐瞧复生二人柔情蜜意，就是不处同室也会令他生烦。寂灭觉得他话中有话，不禁转头朝他端详，心中一清，低头一笑：「恭喜你。」
天机狐疑：「恭喜我？」
「我们无声无息监督世间，连虚幻也称不上，但你入凡千年能感受到一丝情感，也不枉你来这一遭。」寂灭仰头仍瞧天际，意有所指，「这无数忽明忽灭的星星，有哪一个能如此处，这是渺小的机会才能造就大地，就差毫厘也不行。繁星之多，生机却屈指可数，如要再生出像人类这样的物种，也就这处地方了。你能有此机遇一嚐人类的感情，我当然要恭喜你。」
天机冷哼，随口只道：「这些天看出什麽异样？」
寂灭知他想避开话题，自然识趣：「沉静、冷清，只不过......」
「不过什麽？」
「我已一个时辰没收到本际传来的消息。」听闻寂灭这麽说，天机心头也暗自不安，本际为人刻板，纵有突发之事，也定会以命令为先，不可能毫无动静。
天机双手朝空一举，一道幽光於空射去：「我传个消息上去，让平等瞧瞧怎麽回事。」
约莫数分钟後，天际倏然划过一道光，紧接而来漫天流星雨道道穿过天去。天机与寂灭愕然，眼前景象虽是壮观，但在他二人眼中是难以预料的危急。片刻里流星雨刷刷不休，他二人站在山头，俯瞰大地，心中皆然清明。
天机喃喃道：「这是卒，崑仑动作了。」
「每每总有新花招，不愧是──上一劫。」寂灭皱眉凝目，心头紧然难松，未料竟听见砰然大响，令他二人诧然回头。那处火花未消，他二人身後不远已破开一洞来，寂灭率先奔去，却莫名停了脚步，神色难辨，天机跟来瞧了，也是惊诧。
寂灭急急回神，奔去一蹲，将那人扶在怀中，已难置信：「嫦娥？」
嫦娥靡顿睁眼，好容易对着寂灭虚喘唤道：「小虎，是你......」眨眼便颓然昏去。寂灭听她一唤，胸口急喘不息。
天机难掩惊奇：「嫦娥还记得你──寂灭，有她在，你的身分难藏。我真好奇，这些卒该回到自己最亲近又或血亲之人身边，嫦娥理该回到人王伏羲身边，没想到却是出现在这里，看来我也能用你的话恭喜你了。你该怎麽办，是要当马小虎还是当寂灭？」
马小虎抬头肃道：「现在不是幸灾乐祸的时候。」
「我不是幸灾乐祸，别忘了，人王伏羲还在我那儿，你认为他看到嫦娥不会起疑吗？」天机及时提醒，马小虎匆然寻思，「我会带她去地界，不会让人王有机会撞见她。」
天机寒脸道：「不可以，嫦娥活不了多久，我劝你现在就杀了她，别妄图带她去地界。要知道这些卒的能耐还只在人界而已，你贸然打开地界大门放了嫦娥进去，恐怕得背上地界遭劫的大罪。寂灭，听我的，你的怜悯该是送她离开，这才是她最好的结局。」
马小虎心头骤紧，迟迟毫无回应。天机暗自又愁又叹，嫦娥毕竟是他入凡数千年唯一爱上的一个女人。何况马小虎又曾经历轮回，沾染人类不少习性，区区几句话恐怕无法动摇他。
见马小虎脸露为难，天机不得已继续逼迫：「寂灭，你没有地方可以容下她，眼下崑仑不知派出多少卒，为了大局你得割舍。」
「我会带她入混沌。我不是只为嫦娥，而是她也是能探听崑仑内部的机会。总之我们布下的棋该是汇整的时候，我们分头进行，我不会为了嫦娥抛却大事，你放心。」马小虎抱起嫦娥，倏然堕入地去。
天机阻拦不及，原处重重一叹，有些懊恼唤醒马小虎过往的记忆，却忘了排除他脑中不该存有的依恋。这些所有曾身为人的情感，早让马小虎再不是天机所认识的寂灭，他只盼嫦娥的出现不会让千年局再生枝节。
天机僵着脸返回，却不回自己住所，而是前去重重敲着复生的房门。一阵窸窣，复生许久才来应门，身上仅着一件大衣，见是天机，急急出房一步，将门虚掩。天机上下打量他，冷笑：「看来你已享用毛忧了，我为她养的凡胎肉身合你胃口吗？」
「嘴巴放乾净点！」复生厉声一斥，「这才过了一日，你来做什麽？」
「我也不想打扰你的兴致，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从你下饵那一刻，我也成了当局者，无法洞察世事了。我答应过的话不得已要收回，我现在就要带她走。」
复生哼道：「我也改变主意了，小忧不仅要留在我身边，还得陪我永生永世。」
「不要无视我的话，我相信此刻你还没对毛忧说出实情，要不以她的个性，她会和你温存？你肯定已施法蒙蔽她。」天机原还好言好语，骤然面容一冷，「复生，带毛忧离开不仅是要你专注大事，也是暂时保全毛忧的安危，完成这件事後，想陪她还有得是机会。大鱼已经上勾，要不我也不会贸然打扰你，你现在就得抉择，如果你真要一意孤行，想拦我也不是这麽容易。」
复生迟迟无法表态，天机冷叹，才刚放任一个马小虎，现在又得为复生伤神，他又不是入凡来当褓母。天机终将方才景况说了，复生神色一青，终於点头。正当复生颓色走回房去，天机已在身後提醒：「我劝你，该说的早点说，不该说的一个字都别提。」
复生回房，毛忧见他神色阴沉颇为狐疑，匆匆抓着被子坐起身，伸手唤他过来：「你怎麽了，怎麽脸色这麽难看，刚才门外的人是sky吗？」
复生坐来她身边，僵色一笑：「对，他找我有点事，我可能得离开几天。」
「这麽说sky接上一件棘手的案子要你帮忙？」见复生没回应，只直直盯着自己瞧，毛忧微微笑道：「那你去吧，我也该回到城隍司，去迟了，我可担不起城隍震怒。」毛忧说着，就想抓回自己的衣裳。
复生突如其来抓着毛忧的手，双眼游移，低头只道：「小忧，有些事我必须跟你说。」
「从进房我就感觉你不对劲，快说啊。」
「你的恶梦是真的。」
毛忧一愣，陡然回想自己昨晚发的恶梦，梦里复生被命运所控，无端与众人为敌，甚至不惜漠视天涯的安危定要取走地书。打斗之际，她为保复生安然离开，自己受神龙重创再也不知余下之事。这个恶梦她想着就觉得不可能，复生断不会与众人反目。
毛忧随即笑了几声，轻轻捏着复生的脸：「别玩了，老是不正经。好了，我该早点出门，别再想些坏点子留我。」
「是真的，我没有玩。」复生凄然，伸掌划过她脸颊。毛忧陡然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一会儿不适消退，周遭景物也为之大变，她倒抽一口气，「这里是哪儿？」
「天机的世界。」
原来那不是恶梦，半刻钟前，毛忧本还觉得这一日过得有些朦朦胧胧，现在所有感觉全然清晰，忍不住抓着复生：「是命运把你拘禁在这儿？那我......他留我在这儿是因为想要胁你？」
复生紧紧瞧她，随即将毛忧拉来怀中，试图平抚她的惊惶：「不是，你受神龙一创，几乎魂魄大散，我是心甘情愿留在这儿，也是为了想救回你。命运告诉我一个办法，能让你彻底凝聚魂魄，更可让你熬过轮回。」
毛忧骤生不安：「连地藏都无法想到办法，这一定不是寻常的法子，他要你怎麽救我？」
「用凤心还有，龙髓。」
毛忧冷不妨推开复生，又惶又急：「龙髓，你不是用马家的神龙吧？」
「是小夜！」复生闪避注视，毛忧摀嘴惊呼，无法置信。她抓起衣裳匆匆穿了，复生见状，心急阻她身前，「你要去哪儿？」
「她在哪儿，你把她葬在哪儿？」毛忧怒吼。
复生脸露苦涩：「命运把她处置掉了。」
「而你就在旁边眼睁睁......」毛忧怔然。
复生咬牙：「如果我不这麽做，我就得眼睁睁见你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