潋雪
绢白纸上,羊毫落下了工整娟秀的两字。
「华莲烂於渌沼,青蕃蔚乎翠潋……是这样吗?潋雪。」少年温润的嗓音送入了女孩耳中。
女孩点了点头,接过漠玦手上的笔,蘸了点墨,一笔一画模仿着方才他的动作。
自从那日将她带回寨中,潋雪便没再开口说话,神医叔叔说潋雪声道无损,是能说话的,或许是受了什麽惊吓,又或者──她不愿说话。
看着那圆润可爱的脸上,那小小的嘴角微微弯起,那认真仿字的模样,教漠玦忍不住跟着笑了。
虽然他不明白为何寨里人何其多,娘亲偏要他教潋雪习字、陪潋雪说话,但有时候,他倒觉得这样也挺好。
或许是娘亲见他镇日沉迷於武学,才特有所思吧。
单掌拖着脸,漠玦享受着窗外拂来的清风,难得有一日不是练武、不是听先生讲学、脑中这般平静。
虽说他是不讨厌练武习书,但这样的清静,让他失了防心,有了些许睡意。
潋雪写满了整张纸面,搁下了笔,将纸凑至漠玦脸边,灿烂一笑、露出几颗白玉小牙。
见漠玦毫无反应,潋雪皱起眉头,这才发现身旁少年早不知何时便睡着了。
小小的胖手掌学着漠玦托腮,一双大眼直盯着漠玦,没多久,又拾起了笔杆,蘸了墨儿。
「大哥?」
待漠玦醒後潋雪早已不见踪影,他推开窗门,便见他的二弟──漠珑,以一脸古怪的神情望着他。
「怎麽?」
「潋雪丫头的字迹和你一般呢,工整漂亮。」漠珑咧开嘴,脸上是对熟悉之人才会展露的恶劣笑容。
「……是吗?」
看着那晶亮的眸光,漠玦默默抬起衣袖,往颊边一拭,袖上的墨污让本就淡漠的眸光变得有些丰富了。
洗着脸时,水中倒影映出了他脸上的「潋雪」二字,他轻笑。
的确,写得工整漂亮。
短短三日,他似乎更了解了,他捡回来的女孩儿……
是她,君潋雪──
那个聪明慧黠,总是不肯乖乖就范的潋雪。
那个在日後像块牛皮糖似地黏着他,让他不注意也难的潋雪。
那个……让他再也离不开的……
***
「唔……」闷哼一声,手背上的刺麻让他自梦境中清醒。
初见潋雪,已是十年前。
而今……睁眼,榻上男子急欲起身,想立刻去寻他的未婚妻,但却徒劳。
全身的气力彷佛被抽乾了,就连眼前景象也是恍惚难辩。
手上的,是他在房内为寻潋雪给红幔烫伤的。
窗外一片昊暗,夜已深了,房内无人,火势似乎已被控制住了。
潋雪呢?
「潋雪……」挣扎着,他不顾身上的无力感,翻身便想下床。
「玦。」恍惚间,他听见近处传来了喊声。
「潋──」他大喜,想抬掌抚上床边那人的面庞,可全身无力。
该死的上官雪,肯定是为防他出去,在他身上下了麻药,连一丝气力也使不得,更别说是功夫了。
「玦……」
黑暗中,潋雪跪坐上床缘,他感觉到一双冰凉的手掌抚上他面庞。
她将吻落在他额间,长发扫过他下颚,送来好闻的馨香。
吻,沿着鼻梁,覆上他紧闭的薄唇。
她将手绕过他,侧脸枕上那彷佛能带走她所有忧虑的胸膛。
「潋雪在这儿,快点睡吧。」温柔若水般的嗓音,像要哄着他入眠。
不知是麻药发挥了作用,还是有了她,漠玦很快便又睡去。
「快走吧……」门边,彷佛早就伫立了一人,男子用气音催促着榻旁离情依依的女人,「再不走,我可没法控制自己不杀他。」
君潋雪一双澄澈的眸子怒瞪向门边那人,试着运劲、身子却连一点反应也没有。
她不能、现下的她压根儿无法杀了那人,甚至此刻她和漠玦的性命都在那人手中。
这仇这怨皆因她而起,她不能让这养她育她十年的凌云寨受牵连。
「走吧。」将眸光自漠玦脸上移开,她移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