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榻上,潋雪辗转难眠。
明日,便是她与漠玦大婚之期,她如何能入睡?
脑海中映着的,是她与漠玦相识的点点滴滴,石瀑之下的初遇、他们一起埋下的桃花种、练武场上他英姿飒爽、雷雨夜中他软声安慰、桩桩任务护她周全。
嘴角一丝甜笑漾开,她想,她是永远忘不掉了,那句恁时相见早留心,何况到如今……
叩叩──
门外跫音响起,接着是手指敲上门板的清脆响声。
「潋雪,是我……你还醒着吗?」
「石哥哥?」听出来人嗓音,她连忙起身穿起鞋袜,套上外衫应门,「这麽晚了,有事吗?」
「我想和你聊聊,毕竟明日一别,永难相见。」
「……进来吧。」潋雪美眸扫过他手中温酒,淡叹了声,「你的身体,碰不得酒。」
君缎石的身体状况奇差,她用看的便能发现,但先前那回送药已算是仁至义尽,她并无多余心思探究眼前之人到底发生了什麽事,反正到了明日,她便当作从没见过他。
她点起烛火,放下灯罩,让人足以保持视线,却又不会惊动他人。
她吹灭手中火摺,正欲回身,却惊觉颈肩一凉,君缎石由後欺近她,手中短匕底上她喉头。
「你说我的身体,怎麽了?」君缎石开口,潋雪嗅到一阵暗香,想到该闭气时已经晚了。
眼前一阵昏眩,她一咬下唇,用劲之狠,立时落了鲜血。
藉由痛觉一清神智,她反应极快,一掌翻过君缎石持刃的手腕。
腕间扭转已到极至,他不得不松开手中短匕,弯身偏移重心。
潋雪没给他喘息的机会,抬腿便往他下颚一个重踹。松手,君缎石已然落地。
她一脚踩上那人胸口,拾起落地的短刃,回以颜色。
君缎石神色惊惶,还没弄清究竟发生了何事,刃面已反抵在自己颈上。
「放、放了我吧妹子,我这就滚、滚得远远的──」
「……」潋雪咬牙,却挤不出任何话。冷汗自她额际滑落,她知道一切都完了。
身上的力量似在逐渐流失消散,一点一滴,任她如何强留也抵挡不住。
她用尽最後一点气力,投出匕首,打上方点亮的烛光。
光影落地,燃了幔纱红彩、燃了她的嫁裳。
快、快来救她……漠玦……
***
这场祝融之灾来得突然,喧闹声唤醒了整座寨里的人们。
那夜,凌云峰上,火光烧红了天。
正当所有人忙於灭火救人,寨子之後的旷林间,两个人影被掩蔽在林木之下。
「真亏你放的火,所有人都醒了。」君缎石怒然,一把揪起她如乌的青丝,在潋雪唇间塞入一颗丹药。
又待了片刻,潋雪缓缓睁开眼,总算神智一清。
「你──」她瞪视着眼前君缎石令人恶心的嘴脸,发现自己音量虽小却能够发话,欲动用武力擒下君缎石,身子内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不必试了,我可没蠢到让你还有机会动武。」君缎石狞笑,又道:「我已在峰上水源中下了剧毒,现下你最好是听着我的指示,否则,便是和这整个寨子的人命过不去。」
「你到底想要什麽?如果是我的命,尽管拿去,这与其他人无关!」
「好妹子,我找了你这麽久,怎舍得要你的命?我不过是要你臂上的血樱,替我压住君家那群长老,顺道……一举灭了阎王殿,在武林中立威。」
「你敢动这里人一根寒毛,我立刻自尽在你面前!」
「你不要峰泉的解药了吗?」
「……」
这便是……这便是足为正派表率的君家?堂堂君家家主,竟干出如此卑鄙的龌齚事。
水源中的毒,上官叔叔和雪或许有办法破解,眼下她打不过君缎石,只能想办法引起寨里人的注意。
「带我自小路下山,若做得好,我发誓这里所有人都会好好的。」他单掌箝制住潋雪纤细的颈子,「走。」
所有人都被引至走水处,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她在前头领路,而君缎石十分谨慎,短短的几步路硬是拖长了许多。
两人行至一处楼房,潋雪正欲推开房门,却被君缎石拦住了动作。
君潋雪皱眉,「这是寨主的书房,里头连接着最快的下山暗道。」
「你最好别玩花样。」
潋雪不再理会他,迳自推开了窗门。
事实上,此处备有能够引动寨中警鸣的机关,只要她一触动,寨主和南宫夫人势必会赶来察看,君缎石根本无从逃脱。
即便她被拿来作人质,她也已经做好自伤的准备,绝对不会让他安然下山。
房内本该无人,月光洒入之际,榻上的人影却教她浑身一震。
「潋雪……」
自人影处发出了破碎难辩的话音,君缎石立刻将潋雪紧制在身畔,手中匕首抵着她做人质。
定睛细看,却发觉床榻上的人正昏迷着,方才的怕只是呓语。
「漠玦?玦──」颈上微微的刺动,凝住了她的呼喊。
漠玦怎麽会在此?潋雪没时间多想,在看见漠玦手上、臂上的烧灼後,整个人都慌了。
如此严重的烧伤……难不成、他奔入火场间寻她了?
「这便是你的情郎?」君缎石步步走近,取下腰间掌心大的青竹瓶,拨开瓶塞,「正好,让我试试从苗门入手的毒蛊。」
他说着,瓶口缓地爬出墨黑色的小虫子,形似蠍状,君缎石淡然将它放至漠玦腕间。
「住手!你已经有我作保命符了,还不够吗!」
「我还真怕你不顾泉毒解药,反咬我一口呢……可有他,你势必得听我的。」
蛊,乃将各式带有剧毒的毒虫封於密室之内,使之相互争斗,最终剩下唯一一只能够存活的毒虫,即称之。
这种蛊毒的解药,绝非轻易能够取得!中蛊之人死相奇惨无比──
她发了狂的挣扎,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蠍尾刺入所爱之人的肤肉。
「不要──」
生平第一次,她感觉到自己什麽也做不了,甚至,无法预料接下来上苍所安排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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