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5
结业式。
学校按照惯例，在冷得要死的操场举行结业典礼。
我双手插在口袋，谢天谢地这个时代有个东西叫做暖暖包，不然我恐怕就要冻死在这里了吧？
台上的校长在遮着风雨的讲台上正讲他自认为感人肺腑的感言，我们学生在底下听的想要把他拉下来，不然咱们真的会冷到哭了出来。
「干…到底讲完了没啊？」死人站在我一旁，不耐烦地说：「自己在那麽温暖的地方讲感言，我们在这麽冷的地方听感言，妈的有没有搞错？」
「小声一点，教官在看。」我用手肘轻碰他一下，示意他安分一些，要是被教官抓到，全班就要留下来爱心服务。
死人听了乖乖地闭上嘴，接着打了个大哈欠，我摇了摇头，不能讲话就用行动了抗议吗？
校长似乎知道底下的人已经渐渐地不耐烦了，他快速的从还在讲的第一点立刻跳到最後一点。
「请同学们在寒假期间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别沉迷电脑，别沉迷３Ｃ产品，生活作息正常及多多运动都有益身体健康。那麽我们开学时见了！解散！」
话一说完，全场鼓掌欢声雷动，比演唱会的掌声还要厉害，各自解散以後，我站在校门口，有些忐忑不安地等着颜清。
因为明天就是第三十天了，用膝盖想也知道他约我等他，就是要告诉我明天约在哪儿，告诉他我的答案。
「抱歉。」颜清从远方赶了过来，我看见他的钮扣已经被扯断，所以外套早已敞开，
「你怎麽会这个样子？」
「喔？」颜清愣了会，接着无奈道：「刚刚被学妹们包围，说什麽想要扣子当纪念，就一直缠着我不放。」
学妹们？天…这情景不是漫画才有的吗？重点是，又不是毕业到底是在抢什麽钮扣啦！
「那个…我明天晚上七点开车去载你好不好？」
「啊？」我怔了怔，然後点点头：「要去哪？」
「有个地方想让你看看。」颜清轻笑：「走吧？我送你回家。」说着，他就带我走到离公车站反方向的停车场。
「我靠，你开车来？」我坐上了副驾驶座，系好安全带：「你就不怕被教官看见又记你过？」
「管他，反正今天结业式啦！」他笑咪咪道，踩紧油门，载着我回到我家。
一回到了家，我才刚打开大门，电话声就响了起来，上头的号码很陌生，我有点不安的接起了电话。
「喂？」
「请问是孙慧玲的家属吗？」电话那头的人很着急。
「对，我是她儿子…我妈…怎麽了吗？」
「病人状况很紧急！请您快来医院…」她还没说完，我立刻夺门而出，正要开走的颜清看我这麽慌慌张张的样子，立刻叫住了我。
「怎麽了？」
「拜托…快送我去医院！」我坐上了副驾驶座，颜清一听完，立刻二话不说直接飙到了医院。
我冲进了医院，现在什麽都无法思考，只希望妈妈她能平安无事。我来到了柜台，请问护士小姐我妈现在在哪里。
「你好，我是孙惠玲的家属，请问我妈妈到底怎麽了？」
「她突然病情直转直下，原本前几日还好好的…可是今天突然不知怎麽的心跳越来越慢，昏迷指数只有３。」护士沉住脸告诉我这噩耗，「请您去手术室等待。」
我听完後，只是点点头，就像行屍走肉般地去等候区等着。
也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也不知道颜清甚麽时候来到我身边，我只知道他什麽都没说只是静静的陪在我身边而已。
手术室的灯熄了，我立刻站起身子，希望医生出来时告诉我妈妈脱离危险，告诉我妈妈醒了过来，告诉我其实这只是误会一场。
「您是孙惠玲的家属吗？」医生从里头走出来，看见我问道。
我点点头，接着，他沉住脸，宣告妈妈的死亡。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等等会开死亡证明书，请您办理好您妈妈的後事。」他眼眶泛泪，就离开了现场。
我久久无法回过神，明明心痛得快喘不过气，明明心痛的好想要大哭一场，可是我现在却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阿庭…？」颜清看我一点反应都没有，大手轻轻搭在我肩上。
「她走了…我连她最後一面都没看见她就走了…我们说好她出院後要一起去看天空，说好了要做好多有意义的事情，说好了…明明说好了…她却走了…」我喃喃自语着，颜清看了我这模样，心疼地把我拥在怀里。
「如果你想哭，就哭没关系，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他温柔地在我耳边轻语。
一听完，原本以为流不出来的泪水，立刻像水库一般溃堤，我靠在他肩上崩溃大哭，泪水早已淋湿了他的肩膀，可他却没有推开我。
只是温柔地，拍着我的背。
……
『妈，我们约好罗！等你出院後，我们一起去看天空，就像小时候一样。』
『恩，赶紧回去吧！回家要小心喔！』
＊
我正在收拾妈的遗物，妈生前放在病房里头的东西其实很少，就只有一些书，还有我们全家人的照片，当我以为就这麽些东西而已，颜清却无意间在抽屉里发现一本日记。
他翻了一下，然後递给了我：「这是给你的，我去买早餐，我想你应该也饿了吧？」
我接过来，抬头看着他说了声谢谢，他轻笑一声，大手摸了摸我的头，就离开病房独留我一个人。
我坐在椅子上，轻轻摸着手中的笔记本，它的颜色很简单，木色且感觉年代有些久远，但是厚度却很重。
我深吸了一口气，接着打开来看，上头的笔迹是如此熟悉，我不禁红了眼眶读了下去。
……
8月25号
今天天气很好，所以就带着阿庭和小毅去公园玩！他们俩个又打架了，不过感情依然好的不得了。
……
9月18号
爸爸回家了，虽然他想跟阿庭说说话，不过阿庭似乎不领情的样子（笑）没办法，谁叫他已经有两个月没回家了！（附照片一张）
……
12月21号
最近身体有不舒服感，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
今天小毅来我们家玩，阿庭很开心！（笑）
……
1月5号
姜姜～今天是阿庭十四岁生日！爸爸没办法回来，但他邮寄了很有名的吉他送给阿庭，不过怕阿庭不收礼物，所以就教我谎称是我送的…（苦笑）
……
5月25号
身体真的越来越不舒服了…
是不是该去看医生呢？
……
6月6号
今天是阿庭学校的校庆！
天气真好呢～可是真的很不舒服，所以没有去（哭）
不过阿庭在班际比赛得名，真的很棒呢！
……
8月8号
父亲节！
阿庭送了一件衣服给爸爸，爸爸很开心噢！可是他只是不擅长表达，阿庭误以为爸爸不喜欢，所以有些生气，明明我一直在解释嘛（笑）
……
8月16号
阿庭虽然没有吵着要出去玩…
不过我看的出来他其实很想去宜兰旅行
对不起噢！因为妈妈身体不好，不过我答应你下一次一定带你去玩！
……
10月1号
终於受不了去医院看医生…
医生说我是乳癌第一期…
不过幸好还可以治，只要动手术就行了！
……
10月22号
呜呜呜…开刀真的好痛…
不过想到阿庭的笑容就不痛了！
……
11月11号
阿庭这次模拟考考得很好呢！
爸爸听到也很高兴，只是不知道该怎麽跟阿庭说（笑）
不过看阿庭越来越瘦，实在好心疼，要顾好自己的身体！
……
5月20号
今天是基测！
阿庭要加油噢！
……
9月25号
阿庭不知怎麽的…回到家後醉醺醺
一定是跟小毅吵架了吧？
……
10月16号
爸爸说好要回来，可是因为工作回不来了，为了赔罪就送了我一条项链（笑）
暂时就原谅你啦！
……
11月15号
身体开始不舒服了…希望没事情…
阿庭又长高了呢！现在173了！
……
12月25号
圣诞节～街上气氛好欢乐！
一家人终於可以团聚吃大餐了！（附照片一张）
……
5月6号
真的很不舒服…
要去医院做检查了
……
7月7号
检查结果出来了…
原本切掉的肿瘤又长了出来…
而且已经是乳癌三期了…
……
8月25号
和阿庭讲了这件事情
阿庭很难过，不过没有哭，是因为怕被我知道吧？
……
8月27号
爸爸帮我办理单人病房
又有工作，他没有办法回来，可是想要请假一段时间，不过我拒绝了
因为我们约好等他工作告一段落後，就有三个月的长假，那段时间我们要带阿庭去走走逛逛（笑）
因为没有告诉阿庭，所以这是秘密！
……
9月26号
医院供应的餐实在是看到就没有胃口了…
……
10月8号
药好苦…不想吃。
……
10月15号
阿庭最近好像瘦了…
这小家伙都讲不听，明明告诉他爸爸有把钱放在户头，但他就是不领…
......
11月16号
阿庭和我聊天聊到睡着
这小子一定又偷偷打工了…对不起噢！妈妈没办法好好照顾你…
……
12月2号
身体好不舒服…吃什麽就吐什麽…
……
1月5号
阿庭！十七岁生日快乐！
看到这里，我才发现我早已泪流满面，明明就是自己的日记，怎麽写得全都是我跟爸爸的？
我翻了翻，看到了有张纸从里头掉了出来，我好奇地捡起来看，是妈妈的笔迹，我想应该是妈妈最後想跟我讲的话。
『给阿庭：我想你看到这封信时，妈妈已经不再了。对不起，说好要和你去看天空，说好要带你出去玩，可是这些事情以後都不能做了…。原谅妈妈不再你身边，可是只要你抬头看着天空，我会在天空守护你，好吗？对了，爸爸虽然不善表达，但他真的很爱你，答应妈妈，我走了以後，不要哭，要将妈妈的份也继续努力活下去，好好照顾自己，也照顾好爸爸，我爱你们。』
我紧咬住下唇，手颤抖着拿着这封信。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我一抬头，就看见爸爸一身笔挺西装，不过却满身大汗，看见我坐在床上，慢慢地走了过来。
「阿庭…」
我没有说话，只是将妈妈生前写的日记还有那封信递给他，他愣了一会儿，接着从我手里接过去，静静的看着。
待他看完以後，我忍不住把这些年的怨气往他身上发泄。
「什麽不擅表达！什麽为了我也要努力工作就是要带我去玩！这些事情我根本就不想要！」
「……」
「把家人丢在一旁，好几个月才回来！妈妈生病时，即使你跟她约定好要给我惊喜，你也应该回来照顾她！」我上前紧抓住他的西装外套，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我说完：「你明明就知道…她很需要你，我也是，这些年来…我一直希望有一天你能正眼看我…有一个礼拜能陪陪我…陪陪妈…就这麽简单而已。」
我一说完，立刻崩溃大哭，爸紧紧抱住我，一直说：对不起。
一个既熟悉却又陌生的怀抱。不知道爸是怕我反抗还是拒绝，从我有记忆以来他从没抱过我，这还是第一次。
妈…我们约好了，要一起看天空。不过这次我在地上看，而你在天上看着。
妈，谢谢你这十七年来的照顾。
妈，我爱你。
-----我是分隔线啦-----
挺沉重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