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他的第一眼，我差点忘记呼吸。
他的眼睛总是冷冷的，不苟言笑的，出声的时候，是旖软的。
认真讲课时，推眼镜的手指精致又细长。
升高三的时候，我们班级的专任数学的老师请了产假，听说生完孩子以後乾脆相夫教子不回来，学校重新为我们那班资优班聘了新的数学老师，那就是他。
我原本觉得数学很无聊，可是看见他开始，顿时觉得数字是个有趣的东西，尤其是题目写对的时候，发现他打了大大的勾，我的心情就会特别好。
金厉旭说我疯了，李东海说我有花痴病，起范则什麽都不说只是浅笑。
喔，我知道。
是我表现得太明显了。
可是很难不看着他，我得认真的听课，听他的声音，看他的嘴唇。
他跟其他老师其实没有什麽不一样；一样在班上疯狂发考卷给我们写、一样会强调考试重点加强我们，不及格的话就叫上前手把手的教。
我每次看见李东海被叫过去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我都好羡慕。
可惜每一次我都考高分，从来不曾被他叫到讲台教题目。
李东海老对我炫耀，他说他的睫毛好长，他的脸看起来好滑，还贼兮兮地说他的嘴唇涂着护唇膏，有甜甜香香的草莓味道。
好羡慕哦，但我的手就是无法把数字写错。
又是一次满分，我再度看到满江红的常客李东海自动自发的走到讲台，可是他却挥挥手要李东海自己去翻课本，然後也用同句话打发其他同学。
他今天很累，我看得出，李东海回座位的时候也跟我这样说。
他推眼镜的手可以表达他的心情。
食指曲起推镜框，那是他没特别的事，心情平平。
中指跟食指一起推镜框，代表他有点烦闷。
张开手掌推镜框的话，是他觉得很累。
你是变态吗？李东海用惊讶的大眼睛望着我，我无谓的耸耸肩，反正这不是他第一次这样说我。
观察喜欢的人，不是很正常吗？
下课的时候，他更累了，镜框不停地推啊推。
原本冷冷的眼神，更冷了，想凑上前表达关心的女同学都被冻得停在讲桌前，望着他拿着课本走出教室。像他这样以冷漠包装自己的老师，总是会让女同学觉得很帅，很有距离感。
我并不是喜欢他的距离感，只是单纯喜欢他冷冷的眼神，对我们这群孩子一点都漠不关心的，那种眼神。
◎◎◎
面临联考越近，大家的压力就越大，老师们的压力也很大，但是他看起来却一如往常，冷冷地丢下考卷，冷冷地坐在讲桌观看着我们，我不敢抬头看他，因为他一定会跟我对到眼。
我喜欢他的眼神，但我又害怕他的眼神。
总觉得他会看穿我，然後发现我对他的爱慕。
我好像拿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或者是手指不协调了。
我竟然难得的考了七十几分。
坐在我四周的李东海他们，都用很意外的眼神看我跟我的小考考卷。
「曹圭贤？下课到老师办公室一趟。」
我听见他叫着我的名字，我不敢看他，僵直在座位上，直到金厉旭大力地拍了我肩膀。
我无神的看着他们，问他们刚刚发生什麽事？李东海调笑我的美梦要成真了，金厉旭则是慌张地制止他的胡言乱语，而起范还是跟平常一样什麽都不说只是浅笑，我握紧拳头，觉得手心里全是汗。
会被骂吗？我盯着办公室的门，门上挂着他的名牌。
当我准备要敲门了，门突然开了，他捧着杯子望着我。
这是我第一次这麽近看着他，让我差点又忘记呼吸了。
「曹同学？」他声音带点疑惑，捧着杯子的左手换到右手，我点了点头。他哦了声要我先进去，他说他要去隔壁办公室跟别的老师借点水。
我坐在他的办公室里，以为他平常冷淡的风格，办公室应该很冷清，没想到却有很多娃娃。有很多娃娃以外，还有很漂亮的一副风景画。下面的署名是TEUK，我记得那是教美术的正洙老师的专属签名。
过了一会儿，他回来了。他的眼镜被马克杯的热气弄得白雾雾的，他皱皱眉坐定後把眼镜摘了下来，一双圆圆闪闪却单眼皮的眼睛望着杯子嘟起嘴，像在咕哝些什麽。
「呃......李老师，找我有什麽事吗？」我不想再次忘记呼吸，所以瞄了一眼他望着我的脸，把视线看向他造型可爱的马克杯。
「也没什麽，只是你之前考试分数都很不错，但是今天却很粗心，我很意外。」他一直对着杯里吹着气，呼呼呼地。
「下次我会注意。」我这麽说，他看了我啜饮一小口，我看清了原来他泡着即溶咖啡，难怪香味那麽浓。
「是吗？那边那个给你，写完明天给我。」
我看向右边的纸瞪大了双眼，上头尽是一堆数学题目，「这个......」
我没见他笑过，但他现在正对我笑，笑得暖洋洋地，眼睛一点都不冷，眼尾还有浅浅的细纹。
◎◎◎
从那天起，我每天一早都会到他的办公室报到，缴交前一天写的数学题目。
那些题目看似难，其实很简单。他说是因为发现我粗心第一次，就有可能粗心第二次，所以要我每天写。
他依旧是冷冷的眼神，那天看见温暖的目光彷佛只是个梦，他也不会摘下眼镜，就算再次被咖啡热气蒙上白雾都没摘下。
我开始试着跟他多说上几句话，跟公式有关的他都会细心的教导我。
我不敢跟他说天冷了多穿件衣服，或是老师你为什麽这里都是娃娃，我不敢说，对上他眼神的时候，我总是语塞。
这天也到办公室报到，他不在里头。
我把试题放在他桌上准备要走却发现他压在课本下面的一张明信片。
「亲爱的赫宰，我在旅行到法国巴黎的时候，在铁塔相遇了一个人，他跟你好像，有着浓浓甜甜香香的气息，总是戴着眼镜对手呵着气来保暖，我忍不住上去攀谈，把他的手捞到自己口袋里。呵呵，问了他名字才发现，他也叫赫宰呢！正洙笔。」
我看完了明信片的内容，面无表情地翻到有图画的那一面。
看得出是正洙老师说的巴黎铁塔，但在铁塔下面的一个小身影，很明显地，是他。
呵呵呵地我笑起来，没想过我的初恋突然就结束了。就像浮云一样。
我把明信片放回去，离开前刚好撞上他回来，他的身後跟着正洙老师。
在我面前明明刚才还牵着手却瞬间甩开，正洙老师的脸上还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老师早，作业我放在桌上了。」我扯扯嘴角，像是微笑地跟他说，他点点头要我等一下，走进去拿了另一张考卷给我。
「老师没关系，我想我不用再写了，我都记得了。」我没把纸接下来，反而说完话转身就走。
好想呼吸，但无法呼吸，只剩眼泪像是喘息不断随着脸庞滑下。
我窝在顶楼楼梯的角落，只有起范找到我，静静站在一旁看我哭。
我不知道他怎麽找到我，他也不说，没关系，我无所谓。
◎◎◎
我学习看着他的眼睛，然後呼吸。
他现在就像一般老师，再也没有那种让我能继续爱慕的感觉。
我想我跟那些女同学并没有甚麽不同，如果有，也已经消失殆尽了。
在毕业之前发现他看着我的眼神不是冷冷的时候，也已经来不及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