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多久了呢?
雨音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细雨,在心里默默倒数着天文预报所说的放晴日子。
身後吱吱喳喳的吵闹声始终不断,她却凝然不动,完全没有要加入讨论的打算。
「真叶,打听到今天来的是什麽人了吗?」一个高壮女生边问边使劲把自己塞进一套明显不合身的碎花长裙里,全然不顾那裙子像是要爆炸似的先兆。
「菊菊姐,这次院长的口风很紧啊。」被问及的女孩有些怯懦地回道,「好像,是给家里的孩子找个妹妹吧……」
菊菊显然对那模棱两可的语气感到不满,恨铁不成纲地瞪了真叶一眼:「真没用!连点消息都探听不到!」
说着,那粗大的手掌就伸向了真叶的长发,收紧拳头就要往下扯;真叶吓得一缩,却没引起菊菊一丁点的怜悯之心。而同在房里的其他女生们,眼见朝夕相对的室友遭受此等酷刑,或是幸灾乐祸,或是不忍地转头,但谁也没敢出声,生怕自己成了真叶的替罪羔羊。
千钧一发之际,残旧的房门处传来一阵吱哑声,菊菊微微一怔,便不慌不忙地收回了手。
门开了,房门外冒出了一张男生的脸。不同於房间里女孩子们的青涩,男生的脸上已带了些岁月痕迹,眼神却是不搭调的天真──在这群孩子看来,最不该存在的天真。
「记恩哥哥。」菊菊双手背在身後,甜甜唤着来人。
身为孤儿院的员工之一,郑记恩是很喜欢小孩子的。在他看来,所有孩子都是那样的可爱。於是他提起笑容,捏了捏菊菊偏黑的脸颊,柔声道,「都准备好了吗?」
菊菊点头,看上去非常乖巧,记恩摸了摸她的头,又叮嘱了几句,就离开房间了。
雨音有些不忍地撇过头,紧咬着下唇,却始终不言不语。
在这片黑暗中,没有希望,更没有人能拯救她。所有人都对他们的痛苦视而不见,忽略他们的求救……
***
「你们等下都低头站在我身後!」临踏出房间前,菊菊扭头,恶狠狠地吩咐。女孩们惶惶应着,却心知回来以後,等待她们的必然又是迁怒。
雨音想,这样的情境,已经重覆多少遍了呢?
自懂事以来,菊菊做梦都想被有钱人收养,为此对院内的其他孩子实行了不少「高压政策」,但不论她在人前装得多麽乖巧,还是改变不了资质平庸、样貌普通的事实,根本不符合那些来孤儿院领养的富有家庭的要求,故多年以来一直未能如愿。
而每回她失败了,就会恼羞成怒,抓住她们其中一个来毒打泄忿。近几年孩子们年纪渐长,即将脱离被领养阶段,菊菊愈加焦急,情况也就更严重了。
虽说是毒打,但菊菊毕竟还是个孩子,而且不得不说,她读书不行,耍小聪明倒是擅长得很,尽打在员工们发现不了的地方。多年以来,孤儿院的人来来去去,菊菊却始终相安无事。
曾经有孩子试着向郑记恩投诉,但後者仅是一笑置之:
「别乱说,还欺凌呢,都是些小打小闹吧?」
没有得到该有的帮助,那个孩子的下场可想而知。
郑记恩就是这样,总是把每个孩子都想得极为单纯,却不知自己才是最单纯的那个人。
这样的孤儿院、这样的同伴、这样的辅导员,雨音从没想过,自己能从这个回圈中跳出。所以当那对已近中年、但仍风采不减的夫妇指向她的时候,她其实并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
当她已经绝望地认为,自己永远不可能逃离这个地方的时候,上天给了她机会,给了她掌握幸福的可能;但此刻的她却不晓得,上天给的这个机会背後,还有一个几乎颠覆她整个人生的「附属品」。
直到事过境迁以後,她回头来看,才忽然觉得,大概一切都是注定的。也许,曾经占据她整个人的这份绝望,就是为了让她在遇上他之前,打上足够的预防针。
因为这样,就算他给了她那麽多的痛楚,她还是可以坚持着拥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