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时间彷佛停顿了──事实上，如果没有人插话的话，雨音大概会一直这麽以为。
「司徒。」
新加入的声音淡漠得可以，完全听不出情绪，一如它主人的个性。
雨音转头，果然看见他们刚刚讨论的对象正慢慢走过来，一张俊脸上是完美的平静。路不远，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司徒身边便多了一个人。
「阿谦，你这麽快就搞定了？」司徒问，看上去有些惊讶。
「走了。」宇谦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抛下了另外两个毫不相干的字，说完了也没有等司徒回应的意思，自顾自迈步就要离开。当然，和在蓝家的时候一样，依然视雨音於无物。
雨音苦笑，苦中作乐地想，自己大概要开始习惯他的忽视？
不，也许早就习惯了吧。
只不过，忽视自己的人换了别个而已……
她微低下头，被头发阴影挡住的表神有些涩然，那模样颇为可怜。司徒看得不忍，赶紧把已走出好几步之遥的宇谦拉回来：
「欸，别走这麽快！你妹在这呢，不跟她打个招呼再走？」
此话一出，周遭的气氛遽然一变。宇谦回头，乾净秀气的脸庞上仍是平静无波，眼底却是一片波涛汹涌，彷佛正蕴酿着些什麽，而那显然不是什麽好东西。
「──谁跟你说她是我妹？」
「阿谦──」
「我没有妹妹！」
一声低吼打断了他所有的劝说。深知好友已动了气，司徒松开他的手臂，举高双手作投降状：「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说，马上回教室，OK？」
宇谦没再说话，只是再度抬步往楼梯走去，环绕他周身的气息甚至比之前更是冷然，饶是已跟他认识多年的司徒，都忍不住摇头。
他转头对雨音作了个抱歉的手势，尔後才快步追上了宇谦。远远地，还听到他企图缓和气氛的喋喋不休。
「阿谦，我跟你说啊，刚刚在小食部买饮料的时候，我听到隔壁班的小倩说……」
虽然迟了一步，也明知他不会看到，但雨音还是举起了右手，并暗自在心底说了声「再见」。
两人渐行渐远，很快就消失在转角处。
紧盯着两人消失的地方，雨音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有点困扰地偏过头。
那两人的外表和性格可谓天渊之别，但适才看着他们并肩而行的身影，她总觉得，自己似乎从他们身上看到了某种相同的东西。可是当她尝试往更深入的地方想，却又什麽都想不到了。
而待她终於发现，那种相似的名字叫作「寂寞」的时候，已经是很久以後的事了。
「其实你看到了吧？」走上好几层楼梯，确定雨音不可能再看见自己以後，司徒换下嬉皮笑脸的表情，正色问。
「……」宇谦不语。
「你应该明白她的天份有多高，别因为那些与她无关的理由而剥夺她的可能。她是你的妹妹，没有任何代名词。」司徒顿住脚步，半转过身，居高临下地俯视对方，眼神难得地势利，「你知道我的意思。」
「……你很吵。」
在这三个字之後，讨论就此中止。而那个午後一度被提起的秘密，也就再度隐藏在渐渐多起来的云层之後，随着夕阳渐渐沉没。
***
运动场的偶遇可说是不欢而散，故此雨音完全没想到，司徒竟然一直把要让她加入田径队这件事放在心上，甚至找来了田径队的经理来跟她洽谈。
那女生显然是司徒的崇拜者，态度非常强势，倒是没什麽恶意。那一天，她带着一张申请表来到4B班，跟值日生谈了一下，尔後就挺着腰板来到了她的座位上，啪地在桌上放下了那张入队申请。
「竟然能被司徒学长看中，想必你也有几分实力。教练说可以破例一次，六点前填好这张申请表，然後来2D班交给我，星期六回来学校参加考核！」
机关枪般抛下一连串话，她轻哼一声，扬了扬自己的马尾就扬长而去，留下了坐在位子上一脸愣然的雨音，还有寂静无声的整个教室。
「哇！雨音，你好厉害喔，刚入学就能加入田径队！」三十秒後，坐在她隔壁的女生欢呼起来，蓦地划破教室的宁静，「现在都十月了，早就过了校队选拔期，你一定表现得超棒才能让教练破例吧？」
女生又叫又跳，一双眼睛亮闪闪的，似乎很为她高兴。而这时候，全班也彷佛被解除了咒语，跟着簇拥到雨音身边。
「雨音，你怎麽遇见司徒学长的？一直安安静静的，竟然搭上了我们的风云人物！」
「对啊雨音，怎麽回事啊？」
「司徒学长虽然人很好的样子，但除了蓝学长之外，很少听到他称赞别人！」
「说起来，虽然司徒学长在田径队的地位很高，但蓝学长毕竟是副队长，如果他反对的话怎麽办？」
「切，不过就是副队长，有什麽资格反对啊？教练OK他也不能怎样啊。」
「话可不是这麽说，班长那时不是也……」
「嘿！这边在谈雨音呢，谈那种事做什麽？」
「也对……总之恭喜啦！」
众人的好奇和祝贺接连不断，问题一个接一个地砸了过来，直把雨音砸得头昏脑胀。
「雨音。」混乱中，似乎有人拉起了她的手，即使身在吵闹的中心，那声音还是和初见时一样轻柔，「恭喜你。」
那人边说边靠了近来，张开手给了她一个拥抱。她有些迷糊她抬头，却一头撞进了季诗诗的眼睛，又瞥见她脸上始终温和的微笑，就算她身为女生，也不由在那样的笑容下心神一荡。
「谢谢。」羞涩地回了这麽一句，还来不及多说些什麽，转眼又被别的同学拉走了。
整个教室扰攘得可以，甚至隔壁班的人路过都忍不住探头进来询问，场面一片和乐融融。
大概是那天的笑声太过欢腾，她竟然因此忽略了，在抱住她之前，季诗诗那双漆黑的眼眸里，一闪而过的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