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小时後,楼书宁带着简便的行李以及洗发精的薄荷味回到赖天峖的公寓,然後用同情的口吻开口:「赖天峖,你有一位马路天使。」
赖天峖扯了下唇角,将客厅窗帘拨开一道缝,往外看去。只见方才西装笔挺的男人站在楼下有些距离的地方,痴痴望着这个方向。
如果你懂得寂寞,便会知道,寂寞感蔓延感染如斯快速。赖天峖觉得胸口像是被什麽东西闷住,所以他快速放下了窗帘,冷淡道:「那可不是天使,别把同情放错了地方。他就外表可以骗骗人,我想要赶走他。」
楼书宁顿了下,「他看起来很真心。」
「那个人总是很真心,也总是太多情。」
「但你看起来似乎正因为他而伤心,既然如此,为何不考虑给对方一个机会?」
「你帮他说话是不是因为想消灭情敌?」赖天峖哼声,「我和他分手之後就没有可能了。楼书宁,你怕鬼我可以陪你,平安符也可以借你,而你已经答应会帮我赶走他。」
楼书宁不再多说什麽,只问:「亲爱的朋友,如果你叫我阿宁,我应该唤你什麽?天天?小峖?」
「亲爱的贵人,」赖天峖假笑,「你可以叫我空空。来吧阿宁,行李拿过来放房间,你睡床,床单和枕巾我都换过了,被单现在要洗有困难,如果你会介意,我再拿一件床单让你垫在棉被下。」
楼书宁眼角一抽,「你做了什麽会让我介意到连被单都要换?」
赖天峖愣了下,随即嗤笑一声,「少不纯洁了这位先生,那是我平常盖的被每天睡的床,就像如果我现在要把身上这件T恤脱下来借你穿,难道借给你之前我不用洗过吗?」
楼书宁转而困惑地问:「如果是脏的当然要先清理再出借,但如果是乾净的为什麽还要再洗?寝具应该很乾净吧?」
赖天峖想着「人再乾净都有气味尤其是每天睡的床」但却说不出口,「你介不介意就是一句话,问这麽多干嘛!」
闻言,楼书宁的表情从困惑转为意有所指的微笑,「没干嘛。」
赖天峖忍不住横他一眼,「停止你污秽的想像!是因为味道啦你这白痴!也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味道,像你用薄荷味的洗发精,我就不是,棉被上有我的洗发精肥皂保湿用品混合起来的气味,怕你闻了会想吐可以吗?」
「不至於会想吐吧……啊!你该不会是用薰衣草味道的洗发精或肥皂之类的吧?」思及此,楼书宁连忙靠近赖天峖嗅了下,「还好不是,我个人觉得薰衣草的味道很呛,很久以前去学长家住时他竟然用什麽薰衣草香氛袋真是恶心毙了,还好那时候天气都不错,床单被单洗好很快就乾,不然从他橱柜拿出来的东西我还真不敢用。」
「不要闻人你是狗吗?」赖天峖抬手挡开楼书宁,「可惜你运气不错,我之前也是用薰衣草香氛袋,因为听说可以帮助睡眠,後来觉得没什麽效果就拿掉了。」赖天峖耸肩。
「拿掉好,要助眠安眠不如喝我家花草茶。是说我睡外侧还内侧?」
「我打地铺。」
「在这种冷天打地铺?你的床虽然是尺寸较小的那种双人床,但毕竟还是双人床,睡我们两个应该可以吧?」
「……楼书宁,虽然我早知道你天性叨念,但你不觉得你今晚的话和问题都太多了吗?」
楼书宁微微红了脸,「对不起,虽然是因为你遇到事情所以我才来,说这种话有点不好意思,但老实说我现在觉得有点兴奋……」
「什麽意思?」
楼书宁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没有住过别人家,所以感觉很新鲜,如果哪天学长一起来,就会像毕业旅行。」
赖天峖翻了个白眼,「毕业旅行只有三个人也太冷清,况且你至少住过文哥家吧。」
「学长家又不是别人家。」楼书宁理所当然地回答,然後被赖天峖一把推在床上,作势要用枕头谋杀他。
「是,就你跟文哥感情好!」
楼书宁边笑边闪躲,又说:「至於毕旅……三人不会冷清吧?学长说他毕旅时也是分配到三人的房间。」
赖天峖谋杀完後,顺势滚到床铺内侧躺下,楼书宁提到毕旅,让他也开始怀念起学生时代,「我毕业旅行一直都是睡通铺,应该没有人睡单人房的吧。」
「我没参加过不很确定,但以前班上毕旅,似乎只有老师是单人房。」
「你为什麽不参加?」
「家中只有长辈在,我不放心外出太久。」
赖天峖笑,「原来你的爱操心是天生的,你爸妈能把你养大,他们就会照顾自己。」
「我家是爷爷奶奶,他们自己在家我不放心。」
感觉到话题偏向私人,赖天峖噢了声跳起来,快手快脚摊开地舖,然後从床上抽走一个枕头,「好了睡觉吧。」
「你真要睡地舖啊?」楼书宁抓抓头,「床你的你睡吧,我睡地舖。」
「我单恋你耶,当然让你睡床。你半夜起床尿尿不准踩到我。」
楼书宁用一个白眼回应。
赖天峖问:「你明天几点起来?」
「我想一下……大概七点。啊我要刷牙浴室借我,另外我有做一些面包可以当早餐,等一下冰箱借我冰。」
「那我後天开始再请你早餐,需要什麽自己来别客气,」赖天峖黏在枕头上不想起来,「我会把备份钥匙给你,有问题再跟我说。睡了。」
这一晚赖天峖睡得很不好。
楼书宁的呼吸声传到了他的梦里,清晰、轻柔,像是那个西装笔挺的男人弯着眉眼对他说话时一样。
然後他感觉到男人斜倚上他的肩膀,轻轻唤着:天峖、天峖。温柔自然得像是他们从未分开过,而赖天峖竟也忘了他们已然分别。
他似乎得到了一个吻,所以他笑嗔:「你啊,不去赞扬你锺爱的大才子,来这儿跟我这小老百姓撒什麽娇?」
男人抬起头与他四目相交,霎时赖天峖悚然一惊,这人竟是楼书宁,对了,这呼吸声一开始就是楼书宁。
楼书宁平静的神色对着一个不知名的方向,开口道:「赖天峖,你有一位马路天使呢。」
赖天峖浑身一颤,惊得睁开了眼。
——真是恶梦!
他往床上看去,想确认自己确实已从梦中醒来。只见楼书宁微微侧着头,呼吸平稳绵长,睡得很沉。
是楼书宁,不是那个男人。
赖天峖疲倦地抹了把脸,确认过时间,又闭上了眼。
***
楼书宁自梦中惊醒,女孩甜甜的笑意就悬在眼前。
「难得看见你打盹,今天比较累?」叶诗涵拍拍他,晃了下自己手上的话筒,「来吧,有你的电话。」
楼书宁不好意思的笑笑,「抱歉,昨晚有点没睡饱……」见叶诗涵手上还捧着一些回收的杯盘,他连忙跳起来把东西接过去,「叶诗涵,今天一整天都不是你的上工时间,你不要随便工作!温书假的本分就是在家念书!」
「我喜欢在外面念书。」叶诗涵把话筒塞到楼书宁手中,又抽走了杯盘,「你的电话,快接。」
楼书宁一面用不满的视线看着叶诗涵,一面接过电话。才刚出声,对方连招呼都没打,劈头就是一句:「楼书宁食言而肥,会变成超级胖子。」
他皱起了眉,「赖天峖,如果你很闲,你可以去回馈社会,而不必来骚扰我。」
「你这样不守信诺,不是一个好学弟该有的作为。」
「我哪里不守信诺?而且我不是你学弟谢谢。」
「你说要来我家让我招待一阵子,但我刚回家时发现,你把行李带走了。」
「……我忘记另外带包包装随身物品,只好先整个拿走。」
「喔——阿宁,你傻得真不可爱。」
「空空,你的态度若是客气一些,你的人会可爱十倍。」
赖天峖不置可否,话题一转,「其实我打来,主要是想问你宵夜想吃什麽,我请。」
「谢了,不过我没有吃消夜的习惯,况且你的马路天使若在门外,你回家就回家,别随意出门的好。」
「那好,那我要买豆子,晚上顺便帮我带来。」
「哪种?要多少?」
赖天峖在电话这头笑了两声,「你推荐一种吧,我一人喝所以不用太大包。喔对,可以帮我磨好吗?我没磨豆机。」
「好。」
「那就拜托啦,拜拜。」
「给我等一下赖天峖,你买东西都不问价钱吗?就不怕我坑你?或是拿最贵的要你买单?」
「事实上求之不得,没请你吃到饭,那至少要捧场你的生意。」
闻言,楼书宁皱眉道:「我不喜欢这样。」
赖天峖则是嗤了声,轻快地说:「但是我喜欢。你别古板,礼尚往来大家都会比较愉快,先这样,晚点见。」他说完就要挂电话,楼书宁连忙又叫住对方,问了他喜欢的口感和家中的咖啡机,然後才结束通话。
通话结束不久後,凤文歆推开店门走进来,招呼道:「书宁,我得到好吃的点心拿来分你,楼上借我地方吃饭。」
「谢了。」楼书宁摸出自家钥匙抛过去,「自己上去吧。」
「喔。是说~~我听说你这几天都要去住天峖家,」凤文歆半真半假地叹,「我觉得我这个老人家被年轻人排挤了,你们竟然偷偷变得那麽要好。」
「你真无聊。赖天峖没跟你说我干什麽住过去?」
「他说他有一位狂热粉丝对他造成了一些困扰。」凤文歆笑笑,「老实说你们认识也没多久,这种事情,为何找你帮忙?」
「因为我刚好在场。」楼书宁伸手碰了自家学长肩膀一下,「别担心,事情不麻烦,去吃饭吧。」
凤文歆沉默片刻,捏住楼书宁的脸,无奈道:「你就是个白痴。」
之後凤芯姚来找凤文歆一起回家,然後一起把钥匙拿来归还楼书宁。离开之前,凤文歆瞪着他又说了两次:「你就是个白痴,白痴~~」
楼书宁忍不住回道:「你有够烦,要不要我现在就打给赖天峖,跟他说因为他没约你所以你吃醋了,要他立刻来跪求您莅临他家?」
凤芯姚哈哈大笑,一把拖走正要回话的凤文歆,轻快地说:「让我把这一只带走,宁哥晚安,掰掰。」
***
当楼书宁用备用钥匙打开赖天峖的家门时,赖天峖从影集中抬眼,招呼了句:「嘿,小天使,恭迎小天使回归。」
楼书宁挑起眉,「干嘛?」
「文哥今天威胁我不准欺负他的小天使,必须把你供起来好好对待。」赖天峖回答。
而楼书宁哼了一声,「学长没那麽幼稚好吗?」
「他真的说了。」
「是是是。我买了鲜奶和豆浆,滋润一下你只有啤酒的冰箱。」楼书宁说着放下一部分物品,往厨房而去。
赖天峖立刻跟了上去,「文哥真的说了,真的,你竟然不相信,这算什麽小天使?」
「我相信啊。还有我不是什麽小天使。」楼书宁敷衍道,「你的冰箱真的好空,冷冻库也好空,我有些乾货可以借冰你家吗?」
「你不相信!」
「好啦那我现在信了。可以冰吗?」
「你在骗我。不准冰,万一我以後的男友误以为我会煮饭,谁能负责?」
「赖天峖你又烦又小气!」楼书宁怀疑起凤文歆和赖天峖工作处的磁场是否有什麽异变,让这几个家伙的情商直线下降,「咖啡拿去收好,四百五十元拿来。」
「谁叫你竟然不信。」赖天峖走出厨房取钱交给楼书宁,才取过咖啡粉收至空荡荡的橱柜中,「他真的说了,简直幼稚到极点。」
「你也一样幼稚到了极点。」楼书宁忍不住回,「我怀疑幼稚是贵公司企划部的优良传统。」
「怎麽会是?」赖天峖尽己所能发出最虚伪的口吻柔声道:「敝部的优良传统,是奉楼书宁先生为国民偶像。」
「你怎麽能这麽虚伪?」
「那有什麽难?」赖天峖不屑道:「我还能用最真诚的表情告诉你楼书宁做的饭是我有生以来吃过最难以下咽的东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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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力回想了家里没磨豆机的当年,真的很难熬啊赖天峖还是快去败一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