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一名男子名叫桑莫瑞‧恰克斯,也是桑莫瑞马戏团的创办人;但在这之前,他是隶属碧绿之国的第一骑兵团团长。
从懂事开始就骑着马在战场上力搏生死,不是为了国家或名誉,只是为了生存讨口饭吃,在二十岁左右就被碧绿之国提拔为首席骑兵团团员,一直为国家而打仗,同样的职业一做就做了三十多年。在战场上,桑莫瑞这个名号已经打响了各国,也有许多忠心追随他的部下,那是属於他的辉煌年代。
直到某天,他在战场上受了重伤,混乱中逃到了镜湖所在的森林里,并且在那里听见了十分美妙的歌声,循着那声音,他遇见了两条美丽的人鱼。
人鱼一点都不怕生,反而很活泼地与他攀谈,并且为他治疗伤口,尽管她们的手法粗鲁,而且根本没有为伤势带来多大的疗效,桑莫瑞仍十分感激她们。
随着时间的流逝,在他疗养伤口的期间,逐渐地让他对两条人鱼产生了好感,不久後他就承认自己与她们坠入爱河,而人鱼姐妹也乐於与彼此共享同一名男性恋人。
伤势稍微恢复之後,他便每天都为两姐妹到森林各处去采集美丽的野花;有时是丛生在矮灌中的青葙,有时是在峭壁上摇曳生姿的泽兰。虽然桑莫瑞送的都是些称不上美丽的朴素杂株,但两姐妹却每次都会欢天喜地的收下,并且回赠一曲情歌给他。
美好的日子一直持续着,在这受人忌讳的镜湖森林里,没有任何人来打扰过他们。而桑莫瑞也渐渐地忘却森林外的战火和现实,消失了这麽久,他大概已经被人在荣耀骑兵团的纪念碑文上,铭刻下自己光荣为国捐躯的英勇事蹟了。
因此桑莫瑞一直想着,如果接下来他能将人鱼带上岸,放到身边陪着他,隐藏身分并重新开始新生活,那该有多好?但他不敢肯定人鱼是否会愿意为了他,离开从小生长的镜湖。
这个想法出现没多久的某天,人鱼姐妹竟告诉他:她们想离开镜湖,到岸上去见见桑莫瑞在陆地上的世界,她们只想更加了解桑莫瑞的全部。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良机啊!』桑莫瑞由衷地感到兴奋,他想到一个方法可以将人鱼留在自己身边。
但是为了实行那个方法,他却得在事前做好许多准备,这些准备也不是一时半刻能够完成的,为此他必须先独自离开镜湖才行。
他没有告诉人鱼姐妹详细的计画,只求她们等他一段时间,等到他将所有的事都准备妥当後,他必定会来迎娶人鱼。
桑莫瑞当时是用「迎娶」两个字来代替「接走」,人鱼姐妹互相对望了一眼,双双露出了幸福的笑容答应。
之後,桑莫瑞便独自离开镜湖。
其实他所想到的点子是经营一个他的马戏团,马戏团有巨大的水箱能容纳她们,那麽就能带上人鱼在陆地上巡回,而且也能让她们美妙的歌声被众人听见,毕竟他一直都非常喜爱两姐妹的歌声,他将那当做是他的骄傲──他从不为种族的差异感到害怕或退缩,以爱上人鱼的歌声,当做是自己的荣耀。
在创建马戏团的过程中,他嚐尽了各种苦头,终於在四年後完工的那天,他带着两枚白金婚戒,前往约定的湖边……
男子说到这里,忽然停顿了下来,他似乎陷入了挣扎,思考着是否该继续说下去,最後还是叹了口气,就像是犯罪者自白般道:「我去了那里,将人鱼装进水缸中带回了马戏团,然後……我爱上了她们。」
听到这沃尔不禁困惑,男子所说的话前後矛盾,他明明一开始就说自己早在接受疗伤时就爱上人鱼,但现在却说自己是在迎接她们来到马戏团之後,才爱上人鱼姐妹。
看见沃尔想发问的表情,男子露出无比苦涩的面容说道:「我知道你想问什麽,我想说的就是这件事,我并不是人鱼所爱的那位桑莫瑞‧恰克斯,而是一个假扮成他的人。」
在四年後马戏团完工的那天,桑莫瑞带着两枚白金婚戒,前往约定的湖边,然而却在附近的小镇上,因为雨天地面湿滑的关系,失足摔下山崖一命呜呼。
第一个发现他屍体的人,是住在那个小镇上,曾经是他忠诚部下的男子。
当初男子得到桑莫瑞为国捐躯的消息後,便退出了骑兵团,回到家乡务农,却没想到竟会在这里见到早已沉眠於铭碑下的昔日英雄。
发现他屍体时,男子也无法致信,但他从遗体旁散落的随身笔记和物品,立刻就辨识出这个人确实是当年他所追随的领袖无误。同时也从零落的笔记中,得知桑莫瑞好几年前忽然消失的真相,他不是失踪死亡,其实是为了疗伤而隐蔽在森林中,并坠入了爱河,而且还为了人鱼创立了一个马戏团,但最後却在重逢的路途上真的死了。
男子将桑莫瑞下葬後,他一直很好奇笔记中提到的人鱼到底是什麽样子,因此他决定偷偷去一探究竟。男子来到湖边,那里萦绕着美妙的歌声,彷佛随时准备好迎接某人的到来。他在那里所看到的,是两条人鱼在湖畔边嬉戏的美丽景象,她们一点都没有露出为无期等待所苦的面容,那是因为她们根本不知道桑莫瑞已经死亡的事实。
他忍不住探出身体,想再更靠近一些,不过当场就被人鱼给发现了。看到男子的到来,人鱼非但没有驱赶,反而立刻幻化成双足的姿态爬上岸,冲到男子身边紧紧抱住他道:
「我们好想好想你!」
「一直好想见再你一面!」
她们用那美妙的声音,交织成吐露无尽思念的话语,却使男子呆愣在原地。他没想到人鱼姐妹竟然会将他和桑莫瑞误认为同一个人,明明他们除了身高之外,根本无一处相像啊。两姐妹没给他解释的机会,只是一股劲地不断诉说她们的爱恋与思念,直到男子打消坦承自己不是桑莫瑞的念头。
「我是……桑莫瑞‧恰克斯,我是来迎接你们的。」男子从那天开始,就成为了桑莫瑞的替身。
他决定代替桑莫瑞完成带人鱼见见陆地世界的梦想,为此他详读了桑莫瑞的笔记,并仔细回想这位领袖从前的一举一动,强迫自己模仿一个已死去的人。
人鱼姐妹根本不疑有他,一直都认定男子就是桑莫瑞,就这样跟着他在马戏团中巡回演出了好几年。
直到今年,他们又再度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此时沃尔一行人就出现了,沃尔他们的出现,以及他们的目的,让男子陷入焦虑的恐惧中,深怕人鱼迟早会被带走。最後虽然男子不知道期间发生了什麽变化,不过当沃尔告知他,可以不用再害怕人鱼姐妹被带走时,却还是在求婚前夕打了退堂鼓。
「桑莫瑞」将装有戒指的袋子扔给沃尔:「我刚刚就说过,我对她们有所隐瞒,根本没有资格面对她们的爱情,所以我无法送出戒指……再说现在只要能每天送花给她们,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所以那个看你是要卖掉或是丢掉都可以。」说完,男子就这麽离去,没给沃尔退还戒指的机会。
沃尔原本还打算追上去,但他发现特雷特的表情有些怪异,便将追上去的事抛到一边,担心地询问:「你怎麽了吗?」
特雷特这才回过神,连忙露出了轻松的微笑回答:「没事,我刚才只是在想,要去哪里买一件新的斗篷而已。」
他甩了甩被人鱼王刺破的残破斗篷,沃尔才安心地吐了口气道:「没事就好,我现在要去找那对人鱼姐妹,特雷特你要不要趁这个时候去镇上买件新斗篷?」
「啊、嗯,好啊,那麽待会我就直接到小镇西侧的出口等你。」
「好,我不会花太多时间的。」沃尔回答後,便迈开脚步朝马戏团而去。既然那个男子说戒指可以任他处置,那麽就由他来转交给人鱼也没有关系吧。
见到沃尔远去的身影,特雷特才缓下心中闷住的一腔窒塞感。
──对心爱的对象有所隐瞒,一辈子无法坦然面对,心中永远怀抱着歉疚,根本没有资格面对她们的爱情。
男子说的话让特雷特有种难以释怀的苦闷,明明这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但他却怎麽样也无法放下这句话。
那个梦境里,沃尔对他挥剑的情景一再浮现,每次都让他感到相当痛苦,却完全没有任何方法纾解。他原本想就当作是勇者图腾在魔王身上所产生的副作用,因此偷偷解开了几层封印,但心中感到苦闷难受的状况却仍然没有好转,一点都不给他这个魔王面子。
而当时的特雷特并不知道,那纯粹是因为他害怕被沃尔知道自己是魔王的真相後,会遭到他的厌恶,因此而对男子所说的话深深戒惧着。
沃尔在後台等了大约半个小时之久,表演总算结束了。人鱼姐妹被推回原来的位置,沃尔立刻小心翼翼潜行过去。
「你们好。」他小声地打了声招呼。
「哎呀,是无法说话的人类。」
「不过他已经可以说话了喔。」人鱼姐妹向沃尔挥挥手,友好地露出纯真的笑颜。
听过刚才男子的坦白,沃尔突然不知道该怎麽面对这对姐妹。她们认错了对象,并将错就错地爱上对方,真不知这该称为盲目还是糊涂?
「人类的声音恢复了。」
「所以『事情』解决了吧?」姐妹意有所指地相视而笑,虽然一直都待在水缸里,但她们所知道的却不比别人少。
「嗯,所以我是来向你们道别的。还有这个,这是『桑莫瑞』原本要送给你们的戒指,虽然後来他说不要了,但我认为这是该是属於你们的。」
人鱼姐妹互看了一眼,接过戒指。她们各拿着一枚靠到唇边亲吻了一下,笑着对沃尔说道:
「这是那个人不要的,我们也不要的东西。」「所以这是你的东西。」
人鱼姐妹将戒指装回鹿皮袋,扔回去给沃尔。
「而且我们的无名指上已经戴上东西。」「所以不能再戴其它的戒指了。」
姐妹俩手指上并没有配戴任何戒指,沃尔抬头以眼神询问,却看见两条人鱼已经幻化成双足的姿态,打算爬出水缸,沃尔连忙撇开视线制止:「请你们先穿上衣服啊。」
「对喔、对喔。」「衣服、衣服。」
姐妹俩这才从旁边纷乱的杂物中,扯出两件皱巴巴的黑色小礼服,掸去上头的灰尘後,便粗鲁地将自己光裸浸湿的身体塞进礼服里。
长发中的水分被黑色小礼服吸收,不到一会,裙摆间就挂起了小小的水珠串,滴答滴答地滴落。
「你等我们一下下喔~」「等一下就好了~」
持续和穿不惯的礼服奋战的两姐妹,让沃尔完全猜不透她们到底突然想做什麽,只好在一旁默默等待。
终於过了十几分钟後,人鱼才穿妥了这身小礼服。以黑纱层叠而成的裙摆不长,但却因为浸了水,沉沉地垂在脚踝边,由於布料沾水的关系,让人鱼姐妹的身体曲线在小礼服下一览无遗,不过这造型却一点都不会让人联想到下流或猥亵这个词,反而充满了庄重与自然不做作的素雅美感。
两姐妹忽然一左一右地挽起沃尔的手臂,将他包夹在中间,用像是散步般的速度,拉着他往某个方向漫步而去,她们赤脚踩在泥地上,因此脚底一下就沾满了尘土。
「请问……」沃尔正要发问,纱西和莎依反先开口道:
「我们不能接受戒指的理由,」「是因为我们已经『戴上』了唷。」
「你可能看不见,不过我们的无名指上确实是带着的喔。」左边的纱西朝空中伸出手,五指大大地张开,但上面真的什麽都没有。
「因为我们所戴的是『永恒的爱恋』啊。」说完右边的纱依也举起了手,朝空中展示般地张开了五指,同样也是什麽都没有。
「所以就由你收下吧。」「或许那对戒指是属於你的才对。」
两人放下手,笑着对沃尔道,没给他理解那番话的时间,又忽然迳自停下脚步。
「就是这里。」「我们到了。」
沃尔看看四周,发现这里竟然是一片井然有序的墓园,一柱柱简朴的十字碑伫立在高坡上,彷佛守望着坡下的小镇,人鱼姐妹就站定在某个十字碑前。
纱西拾起沾湿的裙摆擦拭面前的那个碑面,莎依则在附近摘了许多杂花野草,用腰上的黑缎带缠成两束凌乱的花束,一举一动之间,都充满了思念与恋慕。
沃尔瞬间就懂了。
这里是哪里,她们是为了什麽而来。
这里就是真正的桑莫瑞‧恰克斯的墓,人鱼姐妹是为了扫墓而来的。看见她们熟练的动作,就知道这绝对不是她们第一次来到这里,做这些事。
原来她们两个并不是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只是因为在多年的等待中,再也无法承受寂寞,宁可假装什麽事都没发生,假装自己不知道早已发生的悲剧。
或许早在桑莫瑞死的时候,两人就已经感觉到了,心爱的人再也无法来迎娶她们。最後她们愿意和男子离开镜湖,为的就是想找到桑莫瑞的坟而已。
沃尔不禁为两名女性坚强的悲恋感到惆怅,因此而难过地沉下脸色。
见到沃尔揪紧眉头的模样,两姐妹连忙笑着说:
「人类怎麽好像很不开心呀?」「好像很难过喔?」
「明明今天是这麽开心的日子。」「是偷偷幽会的日子。」
「啊,会不会是人类觉得打扰到我们,所以很愧疚?」「可能是喔,打扰我们的幽会,所以觉得很愧疚了。」
「没关系、没关系,你沿着这里的阶梯往下走到底,就可以回到镇上。」「赶快回去,就不算打扰我们的幽会,可以原谅你唷。」
「莎依也原谅你,所以快回去吧。」「拿着戒指快回去罗。」
听人鱼的口吻就像在催促似的,沃尔点点头,虽然他不明白人鱼为什麽要特地拉着他到这里,不过他还是决定早点回到镇上和特雷特会合,这件事打从一开始他就不该干涉。
「嗯,那我就先离开了。」沃尔没有再坚持,他将戒指收起,向姐妹俩道别,便独自走下阶梯。
直到沃尔的身影消失在阶梯底部,姐姐纱西才巧笑道:
「为勇者和魔王──」「献上人鱼的祝福。」
「嘿,姐姐是什麽时候发现的?」
「在魔王生气的时候就能感觉到啦,那妹妹呢?」
「在勇者挥出红色的剑时就知道啦,他们真是有趣。」
「啊,也要顺便祝福那对笨蛋兄弟。」
「笨蛋笨蛋笨蛋到底的迟钝兄弟。」
「嘻嘻嘻,是啊。」「呵呵呵,是呢。」
两条人鱼的嘻笑声逐渐消散,她们缓缓闭起眼睛。
黑色丧服的裙摆间仍旧垂着晶莹的水滴串,浅浅的粉色长发黏贴在脸上,赤裸的双足早已沾满了一层厚厚的乾泥,她们两人手上各自捧着一束野卉束成的花束,轻轻地唱起了挽歌。
为了沉眠於地下、心爱的人,以双足的姿态唱起了他生前最爱的歌曲。
他一直以爱上她们的歌声而感到骄傲;而她们也同样的,以自己能够为心爱的人唱歌,而感到无比地自豪。
──但愿我们能够化作细小的水沫,
渗进泥下,
永远陪伴在你身边。
我们为你、也为自己,献上人鱼的祝福。──
沿着阶梯走到底时,沃尔竟看到特雷特早已换上新的斗篷在那里等待。
「你怎麽会在这里?我们不是约在……」
特雷特回答:「我很快就买到了,回去时却没看到你,所以我就跑来找你了。」其实他只是紧张,但为了什麽紧张,特雷特却死都不肯说出口。他无法说出自己是害怕被抛下,就和沃尔当初所害怕的事一样。
「真亏你能够找得到我。」沃尔佩服地说道。
对此特雷特也觉得很奇特,他并没有使用任何魔法,只是纯粹地跟随直觉去寻找,就真的等到了沃尔。
「嗯,是巧合吧。」特雷特低喃,再次将这巧合,硬是归为契约魔法的附加效果。
沃尔对特雷特说事情已经结束了,他们现在可以往下一个地方继续移动。
「天气开始变冷了。」特雷特突然想起蕾塔不久前提到有关雨与冬季的事,便突兀地以这句话当作发语,虽然温度对他根本没什麽影响。而他提起这个话题的用意,也只是为了想从沃尔口中问出之前造成他昏睡的原因。
「你会冷吗?」沃尔边问,边解下围巾围在特雷特脖子上,显然完全没有注意到特雷特的隐意。
「其实也还好,不过谢谢你的围巾。」总觉得自己这麽迂回的问法挺窝囊的,特雷特这次便打消了套问的念头。
两人并肩走着,离开小镇的阶梯上杳无人烟,两旁是光秃秃的梯田景色。
「……」沃尔似乎想要开口说些什麽,却又再开口前陷入沉默。
「怎麽突然不说话了?」
「我……」
沃尔忽然停下脚步,转身面对特雷特,并执起他的右手,朗声道:
「以我的生命做为献祭,在此立誓──」
「嗯?」特雷特困惑了下。
「从今以後,无论是任何情况,遇到任何迷惑,我都绝不会将剑锋指向特雷特‧冯‧席兰,在我的有生之年……或者在你厌倦我之前,我都会和你在一起,持沃尔‧伊利亚德之名誓约。」
这次的内容和上次有点不同,沃尔多加了一个誓言。他拿出那两枚戒指,将其中一枚放到特雷特手掌上,说道:「以人类来说,戒指就是最具体的誓约。」可惜戒指的大小并不适合两人的手指,毕竟那原本是给女性戴的。
「然後──」沃尔突然用力拉住挂在特雷特脖子上的围巾,将脸凑了上去。
「唔。」
相叠的双唇冰凉而柔软,一瞬间心跳的鼓动和呼吸都在耳边静止。
──原来这个人的嘴唇,吻起来是这样的感觉吗?
轻轻的啄吻後,沃尔旋即把脸移开,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什麽样的表情,所以他用单手将脸摀住,头垂得不能再低。
表面上是藉着誓约之吻的名义,但其实他只是很想很想亲吻这个人。
谁都不准擅自把你从我身边带走。
这就是沃尔给那句话的回应,他也一样,如果有任何人要带走特雷特,他一定会尽全力将特雷特抢回来。
特雷特没有说半句话,沃尔有点担心地从指缝间窥视特雷特的反应。
『他该不会讨厌被男性亲吻吧,还是……』正七上八下担心时,却在看到特雷特的那一刹那,疑虑便自动化为乌有。
特雷特的表情虽然有点僵硬、错愕,但更多的却是红透的整张脸。
「是……誓约之吻吗?」特雷特好不容易挤出了一句话,声音有点沙哑。
「啊、嗯,对。」看到他那样的反应,沃尔也跟羞窘得着支支吾吾起来。
「这样啊,可是沃尔你知道吗。」特雷特的声音很快就恢复了原来的平稳,对沃尔问道。
「知道什麽?」
「以魔族来说,若是亲吻在嘴唇上的誓约之吻,是必须要回吻的。」语落,他瞬间就强行搂住来不及反应的沃尔,两人的双唇再次重叠,这次感觉到的却是炙热的温度。舌尖强势地探入,对沃尔进行深吮,呼吸无法控制地紊乱,心脏更是不规律地疯狂跳动。
直到快要窒息的前一刻,他才从特雷特的怀中被解放,沃尔大力地喘着气问道:「魔族……真的有这条规定吗?」
连刚才害羞的情绪都忘了,沃尔很认真地问,他没想到原来誓约之吻竟然是需要回礼的,要是早知道的话,他就不会选择亲在嘴唇上,谁叫特雷特的「回礼」对沃尔来说,实在太过刺激。
「谁知道。」特雷特笑了出来,反正他是魔王,任何魔族的事他说改就能改。
「……」沃尔斜眼瞪向特雷特。
特雷特还是笑着,边脱下围巾戴回沃尔的脖子上:「这围巾比较适合你,戴着吧。」
沃尔先是撇开视线,随即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深吻虽然让他相当惊愕,但是他并不讨厌,再说先吻人的也是他自己。
他突然在这时想起了纱西和莎依,便对特雷特说道:「要是有机会的话,我打算以後再来拜访一次那对姐妹。」
想起她们一唱一和的说话方式,和纯真无暇的爱情观,沃尔便对她们充满了好感;再说刚才能够鼓起勇气,再次向不愿信任他的特雷特重提契约誓言,也都是多亏了她们对沃尔所说的话。
没有无法在一起的对象,也没有不能深爱的对象。
为了这句话,沃尔想亲自向她们道谢,不过目前都得先暂保留到下次见面,毕竟他们现在有其他的目的。
特雷特对沃尔所说的话迟疑了一会,但立刻就会意过来。人类听不见具有魔力的声音,所以刚才沃尔并没有听见,在特雷特等待沃尔到来的时候,从坡上传来的──绽发强大魔力的挽歌。
人鱼绝对不能在处於双足的姿态时唱歌,否则将会化作一滩泡沫。特雷特对这个禁忌感到嗤之以鼻,因为这完全是个错误观念。
真正的原因,根本是人鱼用自身的魔力,让自己化成泡沫的。没有戳破这一点,特雷特只是静静看着沃尔微笑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