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韩士舒侧垂着脸庞,温和的浅笑好似一层洁白的光晕,垄罩着凝脂无瑕的身躯,路劲丞慢慢低下头,轻吻韩士舒的唇。
这是个不带情慾的亲吻,如同结褵数十年的夫妇在日常生活中随性地表达情意,不浓烈张狂,却深刻隽永、余韵绵长,这是无数平凡平静凝结成霎那永恒的瞬间,呼吸与心跳交织共鸣,所有的一切都美的像幅自带旋律的诗画。
咚────
突如其来的落地声惊动了二人。
“东官!?”
商渠脸色惨白的站在门旁,手里零零落落的捧着两卷书轴,地上还滚着一卷。“我、我来拿些东西给、给王爷看。”他好像这时才发现掉了一卷,慌忙的蹲下身捡拾,不慎拉起书轴一头,那卷书轴便摊了开来,另一头直直往韩士舒脚边滚去,他一急,另外两卷书轴也掉了下来。
“爷!”竹清听见人声跑进来,见商渠神情异常半跪在地上捡东西,便知出事了,不禁心慌自责,他不过离了片刻,想帮爷倒壶解热的清茶,没想到就有人闯了进来,他原以为一回儿应该没关系,这里毕竟是皇宫内院,有禁宫侍卫驻守,戒备森严。
但居然是商君大人,商君大人跟上官国相一样,都领有殿前免报行走的恩典,因此侍卫并不会阻拦,身为奴才的他早该考虑到,早该想到这点的,是他失职,他对不起爷!
“奴才来就可以了。”竹清忐忑的快速将三卷书轴拾起,搁在一旁的茶几上。“爷,奴才该死。”
“乱说什麽。”韩士舒轻斥,将怀里的韩开喜抱给竹清,吩咐:“别吵醒喜儿,抱去李双那里,让他好好睡吧。”
“是。”竹清瞥了一眼商渠,也没依礼向他告退,就先出去了。
商渠乾巴巴的伫在原地,脑袋打架似的想厘清刚刚撞见的一幕:路先生吻了小舒,路先生亲吻小舒,不是亲吻小舒的额头,也不是亲吻小舒的脸颊,他亲吻了小舒的嘴唇…他亲吻了小舒的嘴唇…
头部顿时一阵晕眩,商渠用力眨眨眼,扯开难看的一抹笑容。“王爷,我带了工部最新一年的统计奏报,要跟您商量有些开支是不是暂作删减。”
“东官。”
“路先生真是辛苦,身为国师还亲至季善宫为王爷解忧,真是佩服。”商渠咧开更大的笑容,抱起茶几上的书轴。
“东官。”韩士舒压下书轴。“你听我说。”
商渠并不想听,他继续说:“王爷,删减的开支,我想挪作来年谧河筑堤的经费,谧河淤积严重,堤防老旧失修,若不及早处置,将来必酿成大祸,灾泽沿岸数十省县,我认为……”
“东官。”韩士舒拉住商渠的衣袍,想叫他停下来,商渠却顺势握住韩士舒的手,双眼纯挚的说:“王爷,此事就交给本君来办,必将谧河河堤监修的完美无缺。”
他还握不到三秒,就硬生生被人截开,路劲丞冷着一张脸,将韩士舒的手稳稳地牵在自己的大掌里,此举令商渠红了眼,骂道:“路先生未免也太无礼了,本君正在跟王爷商谈,就算你是国师,也不当如此粗率!”
路劲丞如大山一般与韩士舒并肩而立,一言未发。
“东官。”
“王爷,即便路先生贵为国师,也不当对本君无礼,我商渠怎麽样也是堂堂君侯,岂容他蔑视!”商渠向前一步揪住路劲丞胡服衣领。
“东官,劲丞没有蔑视你的意思,他只是…不喜欢别人碰我而已。”韩士舒轻声说道,但其中的涵义让商渠完全冻结住了。
同一时间,严肃男人紧绷的下巴线条悄悄柔软了些。
商渠放下手,用力摇摇头,试图自然的笑着,道:“小舒,你在说什麽,什麽碰你碰我的,他是国师,我是东官,你是小舒,我们不是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吗。”
“我们当然是好朋友,东官,你和常兵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永远都是。”韩士舒真诚的凝望着对方。“我给你重新介绍,劲丞是…我心相属之人。”
商渠藏在宽袖里的双手不自觉的颤抖,他看着眼前高大散发的男子,他与他明明见面过好几次,却从未感觉如此陌生,这个陌生的男子在他眼皮底下,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竟然…竟然拥有了小舒的心…
商渠踉跄後退,脑里一片空白,喃喃念道:“这不可能…不可能…你根本就不喜欢龙阳之癖,怎麽会喜欢上男子…”
“对不起东官,一直瞒着你。”韩士舒欲上前,但手却被路劲丞抓的牢牢的,只得留在原地。
商渠突然瞪大眼,想起第一次引介另一名国师给韩士舒时,他奇怪的反应,商渠咬碎银牙的问:“巫先生,那个巫孟信难道也……”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韩士舒倏地红了脸,呐呐的承认:“…呃…咳咳…嗯……他他…也是…”
商渠无法接受,他无法接受,耳朵嗡嗡地不断回响着韩士舒那一句『他也是…』、『他也是…』、『他也是…』,他呼吸陡然急促,狠狠地瞪向路劲丞,好似想用眼神将他撕碎一般,可惜说到用眼神杀人,商渠的道行远远不及路劲丞,严肃男人现在外表虽然冷峻严酷,但心里正柔软的跟开花一样,对於出局者微不足道的妒恨,根本不放在心上。
“这不对!这不对!皇上知道吗!皇上不会同意的!小舒!你不能这样,你是大耀王爷啊!”商渠知道说出这样的话的自己很卑鄙,但他克制不了,站在韩士舒身旁的男人就像一把剑,在措手不及的时候一剑刺入他的心脏,他胸膛痛得快要炸裂,狂乱的情绪急欲找到一个出口。
“东官,皇兄那边我会去请罪的,请你暂且为我隐瞒,皇兄的龙体目前禁不起刺激。”虽知商渠不是多嘴之人,韩士舒还是央求他道。
“小舒,你知不知道自己的立场!?你不是一般人,你是耀初国唯一的王爷,与男人行那苟且之事要是传了出去,众臣、百姓、这天下的悠悠之口会如何耻笑你,皇上的颜面何存,先皇先帝祖宗的脸面何存!”商渠像是疯了似的谩骂,只要这两个人分开,他的眼睛就不会刺痛,他的胸口就可以平静,只要这两个人分开!!!
“东官,这些我都知道,很谢谢你的关心。”韩士舒温和的微笑,拿起三卷书轴,说:“关於删减开支、谧河筑堤的事情,我看过奏报之後再与你深谈可好?”
什麽筑堤!商渠只觉得他心口的拦坝已经完全溃堤,酸涩与痛楚蔓延成灾,所到之处都被浸泡在无尽寒冷的咸水里,孤独、懊悔、愤怒、绝望…一切的黑暗都向他袭来。
此时,严肃男人漠然向前一步,在商渠发红的眼前,於韩士舒的发漩上落下一吻。
韩士舒狐疑的回过头,只见路劲丞对商渠说道:“以後别叫他小舒。”随话附赠眼神讯息:他是我们的。
韩士舒还没回过神,商渠已经扭头走了出去,走的速度如此之快,韩士舒甚至来不及跟他简短话别。“东官怎麽了?我看过之後再谈不行吗?不然现在谈也可以啊。”
“他可能临时有事。”路劲丞面不改色,表情一如往常的严肃。
“喔…”韩士舒抱着书轴,有些疑惑。“你刚刚为什麽告诉东官别叫我小舒。”
“太亲密,我忌妒。”路劲丞的回答无比直率,反倒让韩士舒红了脸。“你想太多,我和东官自小一起长大,习惯这麽称呼了。”
路劲丞不语,他才不想告诉舒儿,那个商渠对他藏了怎麽样的心思,舒儿最好在这方面永远都保持钝感。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