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律剑势一倾,竟顺着杜十方劲道往他身上斜去,只听得一道血肉划绽之声,再定睛,尉迟律剑锋已狠狠穿透杜十方心口外三寸之处,鲜血沿着银剑汩汩淌流,与他剑上原先掌门之血交融、滴流,流过尉迟律腕间、袖口。
「何事嘈杂?」尉迟律未及反应之际,一道温嗓透入,伴随着一道仙白身影,匆匆来至。月光苍凉得抹去了一切颜色,唯独尉迟律那口剑柄上肆流的鲜血,兀自红艳、怵目,攫住了那一双素来淡漠无有波澜的瞳眸,「……律?」
眼前,尉迟律手上一柄长剑,穿透了杜十方胸口,从他身後透出的剑尖,悬滴下鲜红,一滴、两滴,敲响了黑玉石地。血滴声於此空间,回荡、再回荡……
照见瞬间,时间好似被拉成永恒,在苍白的月色之下庞然静止。随即,一阵嘈杂脚步声逼近,几名雪月峰弟子也跟到,望见此幕,莫不是惊恐得瞪大了双眼。
「长、长歌……你来得正好,把这孽徒……给我、给我……捉起来……」杜十方一张素来慈蔼的面容,让痛楚狠狠揪扯得狰狞吓人,气若游丝地呼唤顾长歌。
「不、不是我……我没有──」尉迟律惊恐地松了剑柄,踉跄退了几步,慌得辩白。
「这孽徒……杀了掌门、连我……连我也想迫害……」杜十方压着心口剑没之处,努力压抑住肆流的血、极其虚弱地说,半晌,脚一软,身子一颓。
「师父!」顾长歌惊呼,赶紧跨上前去,扶住杜十方,却将那柄直直没入胸膛的利剑看得分明──那熟悉的样式,是尉迟律的剑。
一旁,掌门早颓倒在血泊之中,失却气息,如一株倾倒的枯木。
「律你──」惊愕地望着尉迟律,顾长歌的瞳眸让不可置信与心痛淹没。
「不是我!我什麽都没有做!」尉迟律惊恐地扯着嗓子抢驳,却让顾长歌一双质问的眸眼看得心慌。那一双总是含笑纵容的温柔瞳眸去哪里了?为什麽,顾长歌要那样看自己?月光苍凉打了一地,他淡漠的眸光好似染上了月色冰冷,教尉迟律惶恐、害怕,他宛若哀求地呜咽出声,「我没有、真的没有……师兄。」
可顾长歌却沉默了,孤静的眸光落在他身上,一言不发。这样的顾长歌,让他好害怕。
「我没有杀掌门,也没有害师父,你相信我,师兄──」尉迟律急得探出手,便要去拉挽顾长歌,同他解释──可探出的双手,上面满满都是血,掌门的血、杜十方的血、将他的衣袖染成一片艳红。
杜十方倏忽狠狠一咳,牵动胸前伤口,鲜血肆流。顾长歌紧张地探下眸光查看杜十方伤势,恰巧回避了那一双探来的手,教尉迟律抓了个空,一滴血,自尉迟律悬空的指尖落下,於石地上,敲出孤寂的声响。
杜十方面色痛苦,伤势沉重,他揪着顾长歌的前襟,好似想说什麽,却又出不了气力。
「师父,徒儿马上扶你回房疗伤。」顾长歌急急撑扶起杜十方失却气力的身躯,跨开脚步之际,却又猛地一顿。瞥过脸时,尉迟律一张几乎欲哭的脸,让塔内光影分割得斑斑驳驳,教顾长歌看不清,看不清他的轮廓,看不清自己心里那道轻狂不驯的身影。
律……虽然不羁、虽然叛逆,可不会伤害人的。
照见那一瞬间,那道熟悉的轮廓,让他觉得好陌生。
「相信我……师兄。」隔着斑驳光影、飘摇烟尘,迎上他淡漠的眸,尉迟律苦苦哀求。他谁都不求,只求顾长歌相信他。
顾长歌望着那一双急得噙泪的深邃眸眼,分明又与记忆里那日峰顶孤月之下,那一个与自己置气闹别扭的男孩相叠、交错──律,不应当会伤害人的。可是他双袖艳红,斑斑染着血,在塔内苍凉稀薄的月光之下,格外鲜明,刺痛着顾长歌的眸。
沉思之间,胸前杜十方痛苦挣扎的揪扯蓦忽一紧。只见顾长歌断去目光、别开瞳眸,再不去看尉迟律。扶着伤重的杜十方,缓缓走开。
「……来人,把尉迟律,押入地牢候审。」复归寂静的塔内,响起顾长歌的嗓音,飘忽、且孤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