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他赤脚下床。一排圆润如珠的脚指头试探性地踮着地板,一串寒意自脊椎爬上来,湛光抽了床上一件开胸黑色毛衣外套,才让另一排脚指与地板亲吻。他横了心,乾脆两脚踏实地,大步走到窗边,攀着窗框,拉开挡在窗前有细密疏孔的隔蚊帐,才推开窗子,雨丝像凝冷的冰剑抽打着他的脸,却为懒散的他带来一股清新劲,眼睛睁大了,一片郁绿的树木因强壮,在暴虐的风雨下树干还是文风不动,只是顶上或细或粗的枝条乱舞,带着一种不能控制的狂态,好似穿上红鞋的少女那双不能停止舞动的腿。
唯有断裂。
「简直好似打风,看外面,雾又浓,风雨又密,连对面书院的宿舍都看不清楚。」
「洗完了?」湛光听到後方有开门声,然後就是一道男声,头也不回地回话。
「洗完了,冷得我腾……腾……震呀……」梁寒唱着破落的南音老调——来来去去都是从电视学回来的两三句,把搭在肩上的深蓝色毛巾扔到床上,合掌摩擦,缩起宽肩,身子犹带着轻微的颤动,一副昂藏七尺的躯体便一把擂到床上,与床板碰撞出一记闷响。梁寒有种怪癖,每次躺上床也不肯安份,总要像跳水似的撞下去,不砸出一记巨响也不满意。尤其是夏天,少了厚棉被当缓冲区,梁寒还爱这样撞法,手臂或膝盖多出几块瘀青也不是罕见的事。梁寒就爱跟人笑说:「还不都是被湛光打出来的!别看这小子生得一副白脸红唇的样子,折腾起人,那股蛮劲可不轻。」
「没办法,鬼叫今日落大雨。十二月还这麽大雨。」湛光关了窗,严密地,一丝风也漏不进房里,经过梁寒床边,他用另一只手抽出被子,拉到梁寒身上:「盖点被子,当心别生病,这种赶论文的日子已经不是人过的了。」
「还在挂红色暴雨警告吗?真稀奇,都十二月,三个礼拜後都圣诞节了,还来个红雨。」梁寒包得自己像条春卷,只余头跟一只手露出被子,拉着湛光的手腕。
「嗯。」湛光本想出去洗手,可隔了一阵也不再觉得拍死草蚊後的掌心有多脏,一时亦不急着洗手,就坐在梁寒床边:「人人说二零一二年世界末日,或许是真的。都踏入十二月还挂红雨,而且是由昨晚挂到现在,都中午了。」
「中午?」梁寒摸出随意丢在床上的手机:「原来才两点。见外面一片黑,还以为就够钟食夜晚那餐。」
「食懵你,你洗澡前才吃过早餐。」今天的早餐是湛光做的,两碗餐蛋麫。红色暴雨警告,就算搭校巴下去山腰的本部买东西吃,想起也麻烦,倒不如自己煮。
「我怎知?」梁寒拥着被子,扑上湛光的背,沉甸甸的身体聚到湛光身上,重得来也构不成压力,热气随梁寒的话呼到湛光脸边:「吃完东西你就借故压上来。就算早餐吃了一头牛,都让你榨乾榨净。你还来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