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光不作声了。他自然知道梁寒这一刻在说笑,可是他不得不提防,那或许是梁寒变心的前奏。是一种警告吗?提醒湛光要有心理准备:梁寒一直是不爱他的,要飞走也是迟早的事。或许有天,有个长发美女亲近梁寒,他就受了,而且即使分手也不肯承认自己出轨。他会说他跟湛光之间只有身体关系,事实上他们认识太多年。
岁月掏尽他们的话,到他们成为情人,早已无言。总是那天有某一两宗有趣的新闻引起他们的兴趣,便讨论。两个人在宿舍闷一整天,有时间有心情,就在床上过,不然各自看着电脑上网,到任何一方肚子饿,才说句:「去吃饭好不好?」「哦。今晚吃什麽?」「食麦记好不好?」「去饭堂食就算了。」「哪间饭堂?」「来来去去都是那三四间。」
梁寒曾经很向往有一个热闹的家,因他父母披星戴月工作,在家里的时间都拿去睡觉吃饭。梁寒便说:「我想要个好老婆,不一定要很漂亮。我特别怕她比我更出色,我会怕她变心。我必须比她更有优势。开朗,活泼,她全身上下要有用不完的精力。我不会嫌她烦,她会跟我讲今天她去了哪里买菜,碰见什麽有趣的事。我想要细路,一男一女,或者全都是女儿,女仔乖,又痴家。最好我老婆是长头发的,夜晚睡觉前,我就像个婢女般立在她身後,为她用密齿梳梳理着一头长发,或者我见她发尾开叉,就提醒她是时候上发廊做treatment……」
结果他们在一起後,梁寒一开始不断找话题跟他说:女教授今天的打扮好难看、那个学生会长又走堂、天气忽然转凉、不想再吃金宝汤当晚饭了、明天什麽课不要去上好了……当他察觉到无论自己说几多话,湛光也不会比他说得多,他便像接受了这种冷淡般,也省口气暖肚,话渐渐少了。取而代之的是肉体上的亲密。
他们的性爱每一次均激烈得一个地步,使他们生起错觉:用生命作为燃料的激情,每做一次,便折寿一次。可是瘾君子总难察觉快乐背後潜伏着的死亡,或者说,没有半点危险色彩的快乐,不是完整的快乐。
又格外不协调,如肥大的一团火焰中心,只有一片细得像鱼麟的炭精;又或是几块大如岩石的黑炭堆叠间,只有一两点红泪似的火星。当梁寒不特别想要,湛光便温柔地强逼他要;到了梁寒向湛光需索,湛光又不肯满足他;必须等到两只困兽累倒於你追我逐的游戏,湛光才以神只的姿态布施天下,带来一场顺理成章的极乐。湛光要梁寒知道,他跟他以前的女友是有所分别,而他永远不可能给他以他想从女人身上得到的东西。不是湛光不想给,而是他给不起。
某夜梁寒趴在湛光身上,像只狗般反覆嗅着湛光头发的气味。他撩起一把细长的、带汗湿的头发,急切地嗅上去,病态地迷恋於发香,却一脸迷惘,好似在想:为什麽他会从一个男子身上得到他梦寐以求的长头发?可是,即使这把头发是属於一个男子,他仍能从中得到变态的满足,就好似一个恋足癖的老头子捧着一只女性的玉足自慰,哪怕,那一只美丽的脚是属於一个平凡到近於丑陋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