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刚抬起，第一个映入眼中的是刚刚出声的女孩，目光一转，才看到背对着我、夹在我和她之间的书哲学长。
女孩的殷切呼喊，声音中饱满毫不保留的爱恋，到载满思慕的双眸，无一不是在表达着对学长的深刻情感，相信就连不认识的人都会认为他们是对甜蜜的小情侣。而女孩後续的动作，像是要证实我的猜想般。我眼睁睁地看着她一步步走向学长，当她在学长面前停住脚步，下一秒便扑进他怀中。
刹那间，我觉得全身发冷，双腿像灌了水泥般的沉重，动弹不得。书哲学长没推开她，反而由着她搂着，甚至用着他对我一贯的方式，轻轻地抚着女孩的头。那份宠溺，是我曾经熟悉不已的。
或许是我的视线太过赤裸而直接，让女孩越过学长的肩头，朝我望来，而学长亦顺着她的目光而转头。
「苹果学妹？」句尾的上扬语音及脸上惊愕的表情在在表达出学长的讶异。刚刚之前我还幻想过学长看到我的情况，想着那张我所熟谙的脸不知道会有什麽样的表情，却没想到现在只能在他脸上捕捉到惊慌的影子。
他轻轻推开女孩的身子，朝着我走来。这一连串动作我都看在眼里，眼睛眨也没眨，就只是睁大双眼，想看清这一切。
「真的……是你阿……」一句近似感叹的话语自他口中溢出，而他眼中此刻满满的情绪，除了刚刚的惊慌外，还有思念和深厚的依恋。
学长向我走来，伸出的手刚要触上我的脸庞时，我反射地後退了一步，躲避他的碰触。从没被我拒绝过的他顿了下，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自己扑空的手心。看着那样的学长，我感到十分地不熟悉，那一点都不像总是温柔笑着的他。
而那女孩一直静静地看着我和书哲学长诡异的互动，蓦地开口，「书哲？」
她低声的呼喊突然惊醒了我，我如同惊弓之鸟，抬眸看了学长最後一眼，拔腿就跑。但跑没几步，才刚转过街口便被抓住。我在心底苦笑了下，差点忘了学长是校队出身，我跑得再快又如何跑得过他？
相较於微喘的我，学长就像散步一样那般地轻松自然。只是此刻他脸上没了以往的云淡风轻及温柔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些微慌乱及眉间紧皱的纹路。
「为什麽要跑？」
我静静地瞅着他，心中乱糟糟的，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要跑。
书哲学长见我不说话，软下语气改问，「怎麽了吗？不然怎麽会来？」
看向十字路口的号志灯正闪烁着，即将转红。我瞬地开口，「学长……」
他见我终於愿意开口，浅浅地松开了原本紧握住我手腕的手，而我要的便是这倏忽即逝的机会，抓住了这短暂的松懈，马上挣脱了学长并朝对面跑去。号志变红，他即便想追也无能为力。
站在对街，我们两个遥遥对望，我无声地开口，「对不起。」
书哲学长有没有读懂我不清楚，离去前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而他眼中的哀伤浓厚到整个台北街头都呈现微阴状态，至少在我搭上火车前都是阴天。
回程的火车上，我不断想着刚刚的事。直到快到达终点站时，我才想明白了些。也许，是学长毕业时吐露的爱意扰乱了我的心，尽管我一直都真的只把他当作哥哥看待，但在看到他和那女孩之间的相处时，还是会有种被背叛的感觉从心底浮出。
把内心摊在阳光下细细解析，才发现自己的私心有多重。书哲学长不可能永远属於我，尤其是在我无法接受他感情的状况下，又怎麽能要求他事事以我为优先，且身旁只有我一人呢？
思绪畅通後，顿时豁然开朗，但如此清楚地了解到自己有多麽自私，让我觉得，很难堪。
回到家时已经接近十一点，门才刚开就看到阿姨从厨房奔来的身影。
「苹苹你到底去哪了？怎麽都不接电话呢？打电话问你们班导她说你不舒服早退了。你究竟知不知道我担心到都要去报警了？」
一连串的问句朝我直扑而来，向来对我好言好语的阿姨难得地发了脾气，看着她不断张合的嘴，我眼眶顿时又红了，酸酸涩涩，却掉不出泪。
不是因为被责备，而是那份藏在冲冲怒气後的关心。不顾阿姨嘴上还没停的碎念，我扑进她怀中。
「对不起，今天是我任性了。」我哽咽地说着。
话一说，阿姨便安静了下来。她回抱住我的身躯，「阿姨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也知道你心里很苦，但不能总是自己硬撑。」
她轻轻推开我的身子，握住我的臂膀，认真地看着我的双眼说，「你不告诉我，是不是你也不快乐，也让我担心了呢？」
阿姨的态度明显地软了下来，「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自己好好想想，知道吗？」
「桌上还有饭菜，我帮你热一热，先去洗个澡吧。已经很晚了，等等我就先去睡，吃完要早点上床睡觉知道吗？」
我乖巧地点头，在走进房内前停下。没有结婚也没有小孩的阿姨，为了我那麽努力地工作，学着当个趁职的妈妈，也学着如何和我站在同等的立场上，和我做朋友。我转头看着阿姨在厨房忙碌的身影，垂眸深思着。
在我脑筋还没转过来之前，我已经开口唤了她，「阿姨。」
她关起炉火，转头看我，温柔地问着，「还有事吗？」
我摇摇头，「只是想说声，对不起。」话说出口後我恍神了下，今天的我，好像总是在道歉阿……
「没关系，去洗澡吧，阿姨不是真的生你的气。」话停顿了下，她似是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只是见我继续盯着她看，没有要进房的意愿，才继续开口。
「只是有些挫折，一直以为我可以让你完全地依靠，原来我要学习的还很多。但阿姨不会气馁的，我会更加努力，苹苹也要对我更有信心，也要学着相信我，好吗？」
看着阿姨笑得弯弯的眼，我也笑了。
「好。」
「你的老师有告诉我你100公尺拿下冠军，今天看来是不能庆祝了，明天我们再补庆祝好吗？」
我用力地点头，想表达出我极高的意愿。
「那，阿姨晚安。」
「苹苹晚安。」
回到房间，我慢斯调理地冲了个澡，像是要将整天的疲惫和压力都一并洗去。吃完饭洗完碗，将全部都打理好了的我，坐在床上拿出了手机。里头有两封简讯，和无数通未接来电。
我点开第一封简讯，是程奕。
『我想，现在的你需要独处吧，所以我没再继续追上去，不奢求了解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些什麽，只希望你在想通、整理好後，礼拜一上课我还会看到原本而完整的那个于苹。对了，老师那边我跟她说你身体不适，回家休息了。後来有人代替你上场参赛，也夺了不错的名次回来，所以相信不会有人怪你的不告而别，不用太担心。』
难怪阿姨会说打电话给班导得到的消息是我早退了，程奕还是一样贴心。我看向窗外的月亮，如果说书哲学长是爸妈派来的天使，那程奕大概就像那一轮明月，在如此深夜还不忘照亮我，让我不致於迷失了方向。
第二封简讯，是书哲学长。
『那女孩是四校联合活动认识的，我只把她当成妹妹看待。也因为她跟你有那麽点的神似，所以我才会继续跟她联络的，我真的只是因为很想念你……不要生我的气了，接电话好吗？我想和你好好聊聊。半个小时候我会再打来，希望到时候你已经愿意接我电话了。』
我看了看收到简讯的时间，是十一点半，现在已经将近十二点，大概是要打来了。望着手机，我正思考着等等该不该接时，它便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