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13.knot
接下来的几天，Ichigo大把的时间都花在了王家图书馆。
颇有几分乐不思蜀的架势。
对，迟早是要逃走的。
——正因为走了之後就看不到了，所以才要在机会出现之前抓紧时间多看几本，不，几十本，上百本才对！
但是自欺欺人的心啊，难道真的能否认，在如今，逃走已经更多的成为了一个概念，虽然未曾放弃，却也没有了之前迫切行动的动力？而对书籍燃起的热忱，难道不是另一种方式的逃避？
在喜爱的书籍所营造的世界里尽情悠游的少年，大概是不曾意识到这一点的。
反而因为找到了事情做，眉宇间的起气色一天天舒展开来。
每天，男人都会来，将肚子饿了还不肯走的少年拉回去。
渐渐的，会在路上聊起他看的书，Ichigo很惊讶地发现，Byakuya·Kuchiki居然是如此的博闻强记，无论提起哪一本，他都没有半点陌生，简单几句评析，就宛如他突然刺出的利剑一般直指本心，深邃犀利得让人惊叹，无法反驳之余更能诱发深思，而横向引申开去，对同类的书籍如数家珍，孰优孰劣相当中肯。
Ichigo看他的目光渐渐有了不同。
比起男人对他的好，比起在他不涉及，不了解的领域的强，了解到他拥有的深厚广博的思想，真切感受到这样一个丰富心灵的感觉更能打动他。
加上男人终於把堆积的事务处理完毕，闲了不少，每天早上，会拉着他一起去进行剑术的日常修习，一起的还有磨练剑术从不懈怠的红发侍卫长，能够获得他们的指点Ichigo倒并不反对，这加上这方面他意外的颇有天赋，学得也颇有些沉迷进去的架势，跟谨言慎行的侍卫长也渐渐熟悉起来，於是外出图书馆之类的安全地时终於不用跟着一大堆而精简成了一个。晚餐之後，他们会一起在小径中散步，有闲暇的时候，男人会陪他一起去阅读，然後是阳光渐渐温和起来的下午，他们会在开满玫瑰的庭园中，林荫下，就着醇厚芳香的红茶和精致美味的小点心的陪伴，或谈谈说说，或静听乐者的演奏，或什麽也不说，就那麽安安静静地消磨时光。
夏末的风轻轻吹过，将玫瑰的芬芳和红茶点心的香气一并搅拌，发酵出某种近於甜蜜的气息。
四顾无人，男人倾身过来的眼神温存迷魅得宛如一个迷离的梦。
“Ichigo……你还要我等多久？”
他这麽低声呢喃着，却并不是在等待回答。
缓缓地，缓缓地，将彼此间的距离拉近。
他的唇，渲染着玫瑰一样嫣红的色彩，在白皙如同新雪的肌肤上显得如此的炽热、浓烈，烧进了眼，也烧热了心。
“Kuchiki……”
“叫我Byakuya……叫我的名字……”
颤动的眼睫浓密而长，黑得纤毫分明的色彩，宛如闪烁着金色斑点的墨色凤尾蝶，在气流中微微抖动。
男人特有的松叶冷香浸透了呼吸。
大脑被什麽攫住一般无法转动。
“Bya……kuya……？”
“对……就是这样……”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彷佛怕惊醒了少年一样。
彼此相对的眼中，盛不住的迷乱，如泉流溢。
压抑的热情，一瞬间喷薄而出。
“Ichigo……”
他反覆地呼唤着少年的名，彷佛那是世上最甜蜜的语言。
其实真正甜蜜的是他的声音——烧热了的蜂蜜一般，落在肌肤上滚动，浓稠，香甜，即使会烫伤，也掩不过那份沁心的甜。
好像……有什麽东西崩塌了……
在他柔和的进犯之下，承受不住地崩塌。
要……要来了……
在男人的唇印上来的一瞬间，Ichigo羞涩而慌乱地闭紧了眼——不是躲开，而是合拢双眼，近乎默许的姿态。
男人特有的香气陡然在知觉中浓郁起来。
肌肤和呼吸中散发出来的热力和张力……
“陛下……啊，对不起！”
红发的侍卫长立即惶恐万分地躬下身去。
Ichigo惊醒过来，羞恼又怨怼地瞪了男人一眼，满脸通红地起身就要跑走。
男人哪里肯让他就这麽跑掉，伸手紧紧拉住了Ichigo的手腕，沉声问道，“什麽事？”
他的身上迸出凌厉的杀气。
最好有个好解释，不然……
可怜的红发侍卫长头都不敢抬，“陛下，是军务大臣，有急事想要见您。”
“但愿是真的急事。”男人冷哼一声，转头看了Ichigo一眼，Ichigo涨红着脸偏过头去，不敢去对上他的眼，男人叹了口气，“抱歉，我……”
手，松开了。
那一刻，莫名的，在如释重负之中，混入了一丝奇异的失落。
我……我刚才……
我刚才傻掉了吗？
Ichigo如梦初醒地拍着自己滚烫的双颊。
怎麽可以……居然……如果不是Abarai突然打扰了，不是就会跟他……接吻了？
该死……怎麽会！
Ichigo烦乱不堪地踢着草皮，想要好好理清自己的想法，却一时间甚至不敢去深想。
只能手足无措。
在原地转了不知道几十个圈，最後决定还是去图书馆散心。
有资格进入王家图书馆的人不多，这个时间更是几乎没有人来。
安静得正合心意。
将侍卫们留在了外面，Ichigo穿梭在高大的书架之中，但这一次，琳琅的书脊上华丽的烫金字母彷佛在不停地跳跃，他无法宁静下来。
“陛下？”
少女清脆甜美的声音在转角处响起。
“Folunkl小姐？”闻声望去，紫眸的少女一身淡紫纱裙，俏丽地立在那里。
“听说您非常喜爱阅读，果然在这里遇到您了。”
少女浅浅微笑着走近，提裙为礼，“下午安。”
“下午安，你也在找书吗？”
“嗯，阿迪丽娜之歌，虽然已经看完了，不过还想继续寻找一些相关的评论来看看呢。”
“阿迪丽娜啊……就是那位跟心爱的骑士走上战场的少女么？”
“她很勇敢，不是么？”
Ichigo恰恰是这两天才看完这部波澜壮阔的诗歌，因此颇有感慨，只不过Byakuya·Kuchiki的剖析实在犀利得过头了，让他多少有点不太服气，现在遇到另一个热忱的读者，倒是很好奇她会有什麽样的观感。
从女性角度来看一定不一样吧！
“可是……身为侍奉神的少女，抛弃了一切，包括女性的身份，扮成男装，让战火和羁旅消磨了娇艳的容颜，在阴谋和碾压中失去了纯净的心灵，最终，骑士为了自己的前程抛弃了她，她无法放弃心头疯狂的爱，亲手杀了骑士的未婚妻，结果被骑士送回了神殿，落得被封入墙中而死的下场，这样，你也觉得她的勇敢是对的么？”
少女垂下眼帘，“结局并不能作为论证对错的依据，自始至终，阿迪丽娜忠诚於自己的爱，她努力过，抗争过，死的时候她并不後悔，那就够了。如果因为畏惧不好的结局而放弃了努力，纵使好好活着，却是背叛了自己的心灵的行屍走肉，那样，活着又有什麽意义呢？”
“钟声响起，远去的骑士并不知晓那就是爱着他的少女的丧钟，他叹息着，不明白为何爱会消减了当初天真娇媚的容颜，让纯净无邪的心灵堕入杀人者的猩红。”Ichigo感慨地道，“有错的，其实是得到了少女的爱却不能珍惜，追逐着荣华的骑士才对……所以，虽然阿迪丽娜很勇敢，但她爱错了人，如果爱的是能够甘於平凡的男人的话，她一定会幸福的。”
有什麽能比一份真挚的爱意更珍贵的呢？阿迪丽娜至死不悔的痴情确实令人感动，即使最後成为了杀人的凶手，却依然令人同情惋惜而无法去厌恶她。
少女微垂下头，默然不语。
“可是，我还是很羡慕阿迪丽娜。”良久，她说道。
羡慕？这话就有点……
“难道你也有过私奔的想法？”Ichigo打趣地脱口而出。
正自觉太唐突了，不想少女却震惊地瞪圆了眼睛看着他。
不会吧？难道猜对了？
少女深呼吸了几口，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虽然家族尽量保密，但我并不觉得那是件羞耻的事情。”
“唔？”
“因为贵族和平民不可能通婚，於是选择了抛弃家族和名字，决心一起去到远方生活。三年前，趁到迪亚卡斯旅行的机会，约好了偷偷离开，摆脱家族的束缚。”
三年前？
迪亚卡斯？
Ichigo耳边一刹那炸开了一道惊雷，耳膜嗡嗡作响。
少女从睫毛下窥视着他的表情，“但是……我却没能赴约。”
“为什麽？”
语气的急切和激烈，Ichigo都被吓了一跳。
“因为被发现了。”少女静静地道。
“被发现了……”
“嗯，然後被带了回去，就这麽简单。”少女平淡的语气再掩不住露出浓浓的失落和痛楚，“不得不坐上回程的马车时，是如此的痛苦，发狂一样地想着在海滩上等待的他，不知道会是如何的焦急和不安……”
海滩！
难道真的是……
“那麽……”Ichigo拚命压抑着翻涌的情绪，“那个人，他现在怎麽样了？”
苦笑，“虽然现在还是可以见到，但……他已经有了新的生活和努力的方向，跟我相认的话，反而会妨碍到他，虽然这麽告诉自己，但还是忍不住想要见到……”
Ichigo凝视着少女似蕴含着千言万语的紫眸，心中滚滚洪流呼啸。
是真的吗？
你……真的，居然，就是我一直寻找的那个人吗？
无法明言，却忍不住想见……
初来王宫的那一日，眼神里流露出的黯然……
羡慕着，能够跟随爱人的阿迪丽娜……
「听说您非常喜爱阅读，果然在这里遇到您了。」
特意，来见我的吗？
「他已经有了新的生活和努力的方向，跟我相认的话，反而会妨碍到他……」
不是的，不是的！这桩婚姻中，我并没有自主的权力！虽然不知道出了什麽事情而忘记了，但我一直在寻找啊！
然而，玫瑰环绕的庭园，下午茶的香气，男人倾身吻过来的眼神，低唤名字的声音……
像是迎头浇了一桶冷水一般，想要分辩的声音就那麽硬生生地卡在了咽喉里。
回过神来的时候，少女正担忧地望着他。
“您怎麽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什麽……”
冷静，冷静下来，别慌！
Ichigo深深地凝视着眼前的少女。
青春俏丽的容颜。
神秘生辉的紫罗兰明眸。
娇小却纤细玲珑的身姿。
陌生，即使努力搜寻脑海，却找不出一丝丝的熟识之感。
忘记的如此彻底！
但是……这是我一直寻找的人啊……
并没有舍弃我，一直……为了当年的失约而悲伤，遗憾着……
不能贸然相认！
这样的境况下，无法相认！
“我认为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你怎麽知道他就不是同样思念着你呢？”
“是这样子的吗？”
“一定是的。”Ichigo坚决地道。
“即使错失了，也还有弥补的机会，既然心未曾改变，为什麽不继续努力呢？”
“要我抛弃这个华丽的鸟笼，我不会犹豫，可是他……他跟我不一样……”
“他也不会改变的！要信任你所爱的人，不是吗？！”
“嗯！”
少女似乎被他的坚定所感染，终於静静地微笑起来。
下午温和的阳光中，她的笑容如同颈上的紫色珍珠般美丽纯洁。
她没变……可是我却变了！
不但在神的面前说出了“我愿意”的誓言，还……还对那个男人……
是啊，不知不觉中，我居然忘记了，真正强迫我结下婚姻的人是谁，也忘记了，那个温柔对待我的人，保护包容着我的人，其实也是夺走了我的自由的人。
即使到了今天，和平相处的表象之下，他也一直不曾放松的将我囚困在他的世界里，而我却……却居然在一次失败之後，就几乎没有多少积极的行动了。
真是……太傻了！
这个人的所有温柔和忍耐，难道不是为了获取自己的心的手段吗？
明明猜到会从密道逃走，能够在危急时刻那麽恰当的出现，难道能说没有一点点预谋？
说不定，在遇到野狼的时候，那个人，正在暗处窥伺着，直到自己无法应付了，才现身出来也说不定！
还有，遇上刺客的那一次……医师不也说，所幸没有伤到筋骨，并不碍事——剑术如此高强的Byakuya·Kuchiki，控制着受点无关紧要的轻伤，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吗？
那明明是一个……为了自己的目的，可以无视普通平民的血泪，掀起战争的人啊！
我真是太傻了！太好骗了！
Ichigo懊恼地捂住了脸。
渐渐温馨的相处，心灵交流的谈论，引人心动的智慧和深夜叫人心软的疲惫以及眷恋，午後庭园满溢的香气中深情醉人的眼神……
都忘记！快忘记！
虽然失约却一直思念着，等待了三年的Rukia，决不能用可耻的背叛，来伤害了她啊！
晚餐时Ichigo神不守舍的模样引来男人的低笑。
虽然在人前表情几乎可说是毫无表情，威严高贵得叫人只能仰视，在自己的面前，却总是坦诚而温和的，会笑，会撒赖，眼光专注时刻追逐……
“还为下午的事情在生气啊？”亲昵地调侃，男人伸出手来顺着Ichigo的发丝，“嗯？Ichigo？”
还提！不说还好，一说Ichigo就怨恨加倍。
打开男人的手，“不许说了！”
“好吧……”男人妥协地收回手，“Ichigo真是太害羞了。”
“哼！”
真可怕……
为什麽，终於找到了寻找的人的时候，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心情并不是狂喜，而是……为难？
Ichigo怔怔凝视着丝毫不为自己的无礼动气的男人。
这个人……
反覆在心中提醒自己，他是为了目的可以掀起战争的男人，他对自己的执着，大概也并不是迪亚卡斯王宫的那一眼开始，或许，或许因着Rukia的关系，他早在三年前就认识自己了，或者，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纠缠自己了，他强迫自己成为他的伴侣，他千方百计地算计着自己的心……
但是，心头的迷茫和不舍，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消除。
我……难道对他……不，不会的……一定，只是被迷惑了……没错，看清楚这个人的本质，就不会再迷惑了！
拚命说服着自己，但心头野草般蔓生的惶然，却只越来越茂盛。
天啊，我到底，是陷入了怎样一个可怕的局面啊！
Ichigo在心底烦乱不堪地呻吟着。
於是Ichigo放纵自己去思念Rukia。
Rukia经常在图书馆出现，并且每次，都很“凑巧”地遇上自己。
她……也是想见我的……
顾忌着Byakuya·Kuchiki对少女的防备，Ichigo并不敢表现出自己亲近的意图。
Byakuya·Kuchiki是知道自己忘记了，所以才没有阻止他们的见面吧，或许他也在顾忌着，反对得太厉害了反而会引起自己的怀疑或者反弹？但是如果知晓自己已经知道了……这个对自己抱有异乎寻常的执念的男人会怎麽样Ichigo简直不敢去想。
所以更加要谨慎。
不过，即使暂时不能挑明，爱书的人在图书馆遇到了，一起谈论几句对於书籍的见解，也不是什麽惹人注意的事情吧！
至少可以慰藉女孩的思念。
而於他自己，则是获得抵抗男人的侵蚀他的心灵的力量。
少女的气色以惊人的速度开朗起来，笑容变得明媚多了。
彷佛一朵突然盛放的玫瑰，时刻散发着从前未曾有的娇艳和芬芳。
贵族少女的教养渐渐为随意所代替——这是个活泼爽朗的少女，有时候甚至有几分凶悍，但丝毫不矫揉造作，即使心中无法唤起从前的记忆，也觉得这样的Rukia是非常可爱的。
啊啊……果然还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伤害她啊！
想办法一起离开吧！王宫，莱因费尔德。
只要到了远方，开始新的生活，什麽话也可以直言，不用如此的拐弯抹角，重新爱上绝对不是什麽难事。
然後就可以淡忘那个强势的男人的影子。
这麽决定着的Ichigo，并没有注意到，这几天来男人注视他的眼中的一抹深思。
“秋天到了。”
“唔？秋天怎麽了？”
“秋天是可以出去行猎的季节啊！”男人对他的无知摇了摇头，“王室在菲舍尔有行宫，每年秋天都会跟大臣和贵族们去集体打猎，场面非常盛大，今年也不例外。”
就是说……离开王宫？
并且贵族们也会去？
这麽说……
说不定就是个好机会！
Ichigo的心怦怦地跳了起来。
“好啊！我很期待！”旋即为难地道，“我骑马还没学好呢！”
“正好继续学。”
男人微微笑着，“一定，会很开心的。”
“嗯！”
凝视着他浅淡却隽丽难言的微笑，心头那股萦绕不散的情绪，又细细的缠绕了过来，柔丝般勒紧，让Ichigo一瞬间喘不过气来。
我没有错！我的决定，并没有错！
即使如此告诉着自己，也无法缓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