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向小灿学姊,她沉着的凝视着莫声学长,不再发一语。
「现在才来说这种话……」
站在我右边的莫声学长啧了一声,忿忿地咬着牙说出这句话。之後双手插着裤子口袋,迅速奔出门外,一瞬间消了影。来不急喊他,小灿学姊过了几秒也追了出去,转眼间偌大的学生会室只剩我和会长,我怯怯地转脸瞥着保持沉默的会长,不敢开口说一句话。无奈地叹了口无声的气,我转过身走回海报堆,跪下来开始做我应该做的事,把尴尬的气氛暂时抛在脑後。
「好像吓到语平学妹了?」
不知何时会长凑到我身边,跪在我右边在我耳边细细的这麽说了。耳朵慢慢转热,我却没有回头,只是冷静地摇摇头。
其实我是很想问的,想问小灿学姊到底和莫声学长还有会长之间是甚麽关系?她为甚麽现在会出现在这里?她找了会长到底是想说甚麽?
焦急的情绪的内心身处嘶吼着,乾渴、焦急、不甘心,逐渐缠绕成丝丝血腥,沿着河底身处攀延上来,我跪在海报堆里咽着口水。
我是在焦躁甚麽呢?明明决定好了要长期抗战的。
「学妹还记得吗?昨天我和学妹提过的,曾经加入过学生会却又退出的,那个和我们同年的女孩子。」
会长坐到我身边,语气平静地这麽问着。我点点头,手上的工作没有停下来。
「那女孩就是小灿,刚刚坐在那里的长头发女生。」
我再度点点头,剪刀沿着粉彩纸的边缘剪下白兔的图案。
「……小灿她,是个很固执的女孩。」
似乎是见我不打算开口,会长再度平稳的开了口。我停下手中的工作,转向会长,望进他眼里的时候,觉得像是望进了深沉的海洋,深不见底,也看不清他此刻的情绪。
说着小灿的时候,你心里在想些什麽呢?
我愣愣的这麽想着,回过神来以眼神暗示会长继续说下去。他像是在意我的沉默,化解尴尬似的笑出声音来,但却格外短暂且怪异,他收了声转了视线,凝视着窗外的夕阳,而我看见他的眼睛里盈满了寂寞的夕阳色。
「也对自己的事情很坚持,有了目标就会勇往直前一定要达成的那型。」会长伸手拿起我刚剪好的兔子纸型,心不在焉地把玩着,「而这样的小灿呢,高中生活里拥有了一个大目标。语平猜猜看是甚麽?」
会长不由衷地笑着,视线突然转向我,我安静地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学生会长。」会长轻轻从嘴里吐出字句,想把一切掩饰得云淡风轻,我皱起眉头,「小灿她阿,在学生会里做事一直最努力,也很受学长姐好评,但我却只是因为上任会长的一句话,成了阻挡她的目标的人。」
「我阿,常常在想,是不是当初这样坚定的小灿当上会长会更好呢?」
「是不是会比我更加适合这个位置呢?」
「好多次,好多次我都这麽想着……」
我静静地望向会长的侧脸,还是那张看不出情绪的脸。
从认识会长到现在我就只看过他笑和面无表情,就算是面无表情也带着浅浅微笑,是那种想要掩饰一切,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表情。
我忽然觉得心疼,深呼吸了一口气,使劲不让声音颤抖的说。
「会长总是最早来学生会办公室呢。」
「……呃?学妹?」
没头没脑的冒出一句,会长错愕地凝视着我。
「不管是中午还是放学後,只要有工作就最早来开门。不,有时候明明不是工作时间也一个人偷偷跑进来,瞒着我跟莫声学长一个人处理复杂的公务。」
这是上星期吃午餐的时候听莫声学长说的,会长总是一个人偷偷摸摸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处理杂务。
「工作上出了差错也是第一个出来道歉认错,明明是莫声学长桶的蒌子会长却一个人通通担了下来。」
总是低着头在校长室赔罪,一个人的背影特别勇敢却也特别孤独。
「该坚持的时候不会轻易妥协,遇到反对意见时也会温和却坚定地陈述自己的意见,取得完美的协商结果。」
就算来者再不善再试图恐吓,会长也绝对不会被影响。
「这些,」我坚定地望进会长深深的眼眸里,他一脸惊诧的回视着我,「都是我进学生会以来,用自己的眼睛所看见的,会长不仅仅是在我眼里,在这所学校的很多人眼里,都是做事诚恳认真,负责的好会长。」
所以,请你不要露出那种眼神。
不要假设那种「假如你没当上会长的话」。
我哽咽的说完最後一句,不知何时我已经泪流满面。转过脸我用手背粗鲁的抹着脸,却被一把抓住手腕,被迫转身面对会长。
他笑了,像是雨过天晴那样。
看见他笑我就更想哭,他粗粗的右手掌划上我的脸,温柔的拭去我的泪。
「谢谢你。」沉默半会之後,会长略微沙哑的声音穿过我的耳膜,我看着他的笑,心里的鼓咚咚打着,重重的,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改变了什麽。
还来不及深思自己的改变,会长继续开口说了话。
「我会好好地当完这一年的任期的。」温柔的手从我的脸颊移到了头上,轻抚着我的发的会长,似乎笑得更灿烂了,「所以语平你就在这里好好地看着我吧。」
突然觉得自己的脸在发烫,烫到耳根都嫌热。
以前的我,这麽轻易地就脸红害羞吗?
「那,莫声学长呢?」
转移话题似的,我不自觉地提高了声调。「莫声学长和小灿学姊看上去似乎有点尴尬。」
会长惊愕的停下手,嘴里一边念着「对呢……还没跟你讲过……」
会长在海报堆里盘腿坐好,整顿完心情似的之後,面向我,「他们阿,是前男女朋友。」
心里猛的一惊。
我好像,误解了很多事情。我一直认为小灿是会长喜欢的人,会长昨天谈起小灿时的眼神和态度,都让我不自觉这麽想着。
「他们之间,发生了很多事。除了我当上会长之後,他们之间也发生很多事导致他们分手,然後小灿退出学生会。」
我深深地注视着会长,原本如海般深沉安静的眼睛,此刻似乎风起云涌。
会长回视我,「而至於我为甚麽昨天没有告诉你……」
「会再次受伤。」
我打断会长的话,深深吐了一口气。会长反射性的呃了一声,我闭上眼,而又张开,会长果然如我所想是个重视朋友的人。
「受伤後结痂的伤疤,若只是因为好奇而没有责任心的随便揭开,当事人是会再次受伤的。」我轻轻微笑起来,是进了学生会室的第一次。「学长是害怕莫声学长再次受伤才制止我问下去的,我明白。」
这样的温柔就像看见了我的眼睛说出雨过天晴四个字时一样,浅浅的关怀,温度刚好却温热的令人感知的到。
了解了这样的会长的同时,我才终於厘清了,关於自己的改变。
我喜欢上这样的会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