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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两人都不说话,只一起默默注视水塘。一只麻雀从高空飞了进来,扑着小翅膀盘旋一圈,又飞走,纷纷的雨丝继续无声坠落,也不时有大颗水珠自头顶的石笋尖端滑落,发出咚一声轻响。
「外头直升机还在等着接我去见客户。」以舫看手表,笙寒看他。
「所以有几件事,我希望尽快说一下,也希望能尽快得到答覆。」
左手伸进西装内袋,掏出一个黑丝绒的盒子,以舫打开盒盖,一只戒指赫然出现在笙寒眼底。橄榄形晶光四射的钻石,被六爪镶嵌在白金座台上,造型典雅简单。
她微张着嘴,半晌都说不出话,而他的声音平稳却几乎像是有点不怀好意,再度於洞内响起。
「接受了这个,加上一些法律手续,我可以向你保证,再敢不告而别,赔偿精神损失会让你一辈子都破产。」
「但是……」她低头看看戒指又抬头看他:「我、我不会放弃人类学。」
「我知道。」
相对无言半晌,笙寒愕然发现,一抹陌生的深思熟虑神色,浮现在他眉宇之间。
「说到这个,还有件事情你以前大概也没弄懂过。」
她脸上的茫然之色加重,他则毫不动容地继续:「早在你离开芝加哥之前,文氏内部就已经拍板敲定,不再与之前长期合作的模特儿经纪公司续约。」
将这说法在脑子里转了两三遍,笙寒才想起一个人名:「爱希莉?」
「不只她,也并不特别针对她,总共换掉大概五六名模特儿。去年春天我跟以森还有其他几人一起看完毛片,就决定积极寻找替代者,花了点时间找到之後,又等了几个月,才闪电通知原来那家,结束合作。」
「我一直以为……」
「以为我没注意到她的行为,甚至於感念旧情,所以容忍她?」
笙寒点头,以舫冷笑:「纯粹商业考量。太早让她们知道会被解雇,一定大幅影响工作效率,所以当然是拖到最後一秒才讲。」
「那、她们……不就失业了?」
「照规矩发两个月薪水资遣,省点用绝对够吃饱到找下一份工作。至於为什麽也不告诉你……」讲到这里,他挑眉,问:「说了你是会同情圣诞节前被炒鱿鱼的弱势劳工?还是坚决站在我这边?」
她听到有些傻了,他又说:「去年八月,文氏在巴黎旗舰店正式开幕。」
笙寒张嘴,以舫没让她有机会发出声音。
「今年年底,将透过股票挂牌上市,大规模集资。」
笙寒的嘴巴张张阖阖已若干次。以舫的说话速度其实不快,但节奏拿捏精准,始终让她没办法插嘴。
「我爱你,想与你共度此生。然而爱情不可能改变人的本性,为了在一起,我不在乎玩一些肮脏的手段,更可能背着你耍花样。所以,在接受这枚戒指前,最好先有心理准备,今世今生,你要面对的那个人,光明磊落从不是他的座右铭──」
「给我。」
这大概是他们认识以来,笙寒第一次吼以舫。
他吓了一跳,她则摊开手,掌心朝上:「你爱怎麽做,就怎麽做。只是……如果最後发现,真实的我居然比你印象里的那个女生,来得顽固一万倍,不准後悔。」
她缩回手拭泪,又伸出来:「现在,拿过来。」
即使泪水还是不听使唤,扑簌扑簌滴个不停,这五个字,她讲得无比坚决,一副再不给,就准备动手抢的姿态。
然而以舫有别的主意。
「程序不是这样。」
他抹乾自己眼角,脱下西装外套,铺在石台,欠身、开口:「请坐。」
笙寒呜咽着坐下,以舫举起戒指,单膝着地。
「我预演过很多次。」
她点头。
「写下过非常浪漫的台词。」
她再点头。
「结果现在只剩一句话。」
这次,她的头没有动。
「嫁给我,YesorNo?」
随着点头这个动作,泪水溅在戒面。
「在法庭上,所有答覆都必须说出口才算数。」
看着那只白金环缓缓套进自己的无名指,笙寒轻声说:
「你早就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