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心跳-新版 — 天空與地面之間

正文 心跳-新版 — 天空與地面之間

BetweenTheSkyAndTheGround.

凯蒂讨厌,甚至憎恨那种感觉,从九岁一直到至今以来都是如此,她从来不曾以局外人的角度看自己的父母,但在那一夜,她确实如此。

她了解到自己被可怜、被怜悯,那是她父母不骂她的原因。他们看着她那痛苦到扭曲的小脸蛋、被泪水占据的脸颊,心想那不该是她应得的待遇,认为一定有什麽能够弥补她这般的痛苦,因此他们宽恕她、溺爱她,但却没有发现,那宽恕也不是她应得的,更没办法弥补她。比起这些,她更希望自己能够显得正常。

凯蒂在那一夜里,躲在自己的被窝里,第一次意识到这一点,尽管早在九岁的稚龄。她头一次发现自己的孤独,没有人真正的和她在一起。她厌恶那种别人怜惜她生来残缺的眼光和举动。到了再大一点,她开始不在父母面前哭泣,但逐渐的,那种对怜悯的厌恶开始扩散,她意图消去所有周遭人的怜悯,因而不再对医生和护士,最终对所有人,表达任何恐惧亦或疼痛,只为让她在别人眼中显得正常、毫无残缺,且有生存的道理。每当她补捉到他人的目光,她总能够查觉到,那看着自己的眼神是多麽的不正常,充满了怜悯和距离。她用尽全力去消除那一切。她知道人人都说她的生命多麽不寻常,但因此,她更努力的想要争取到他人的认同,认同她的生命具有存在的意义。

凯蒂觉得这次的死而复生比上次感觉鲜明的多,也许原因在於这回她知道自己死去了。

她慢慢睁开眼睛,转转眼珠子试着看清四周。她最先看见麦特,因为他就站在床尾,她的正前方,然後是强生太太和强生先生,她眨了眨眼,然後看清自己是在病房中,她动了动手指头,然後感受到柔软的枕头托着她的後脑杓。令凯蒂惊讶的是珍妮和吉娜也在,她们俩就站在病床边,试着挤到她面前看仔细。她们记得先前的约定。

「感觉还好吗?」强生太太问。

「还好。」凯蒂简短的回答,仍然努力从昏迷中清醒过来。

一大堆的问题接续着强生太太的话七嘴八舌的冒出来,「四肢有感觉吗?」、「有没有哪里痛?」、「还想睡觉吗?」就彷佛她是刚从玩具变成真人的小木偶。凯蒂一一回答着,并试着让自己的思绪重新启动。她从被单中伸出右手,缓缓的张开手掌。上面的字不见了。

确定凯蒂没有异样之後,挤成一团的人群便慢慢的散开。凯蒂看见麦特趁势移动到床边更靠近自己的位置。

过了十分钟,派克医生进来了,「小猫咪!」他快活的叫着,像是在模仿年轻人的腔调。和他的成就相比,派克医生确实很年轻,也许是凯蒂见过最年轻的主治医生。

那句话把所有人的声音都止住了。珍妮移动到更旁边的角落,好让派克医生有地方站。「有没有任何不舒服呢?像是贫血或头晕之类的。」派克医生问。

凯蒂摇摇头,一面伸出手臂让护士为她量血压。

她看见派克医生在纸上打了几个勾,一面自言自语的说着「好」、「我了解了」之类的话,最後才抬起头来:「过几天检查报告才会出来,等到出来了再送过来给你们好吗?」他对凯蒂还有强生夫妇说。他们不约而同的点点头。反正其实没有别的选择。

护士拆下血压测量器,强生夫妇则围到派克医生旁边,退到病房角落开始交谈了起来。寒轩又再度开始,女孩们七嘴八舌的询问着,而麦特则默默的从床头柜拿起水壶倒水给凯蒂,彷佛在为自己寻找栖身之地,又彷佛是想要让自己看起来忙碌。

「拿去,」珍妮趁着空档将一本精装书放到了凯蒂的膝盖上:「借到下个礼拜才要还,到时候再交给我就好。」

凯蒂漫不经心的道谢,并低下头仔细看着书的封面。封面上有着黑色的手感线条,一个穿着洋装的小女孩将头探近树下的兔子洞。凯蒂盯着那图案看,像是还没有完全清醒,但事实上,她心里都知道。她回来了,回到原本身处的世界中,而贾斯汀,那个男孩,却还在另外一边。这一切是真的吗?凯蒂发现自己忍不住这麽自己。

医院里头的生活一向过得相当无趣,但这段时间凯蒂能够看珍妮帮她借来的书。她喜欢里面的插图,尤其是疯狂帽子商人的茶会那段,她喜欢长长的餐桌上的餐巾还有杯子,缤纷又充满趣味,那种不真实的景色令凯蒂为之着迷。

星期六时珍妮和吉娜来探望她。并且告知麦特的小考不及格,必须要补考,因此要等到星期天才能来。

「他考的真的很惨很惨。」珍妮说:「他懊恼的要死,一直後悔自己没有考好。」

凯蒂以笑容作为回答。她不确定麦特是真的因为考试不及格而後悔,还是因为必须补考因此没时间来医院。

派克医生走进来时,三个女孩立刻安静了下来,转头盯着派克医生瞧。

「我有一些事情要跟你们讨论一下。」派克医生说。他是指凯蒂和她的父母。

「凯蒂检查的结果出来了。」派克医生说,并看了凯蒂的父母一眼。跟之前一样,在眼神交会之後,凯蒂看见派克医生轻轻点了点头,然後开口说起了许多专业用语:「检查的结果凯蒂其他的状况都还算正常,但是心跳似乎比之前不稳定些,可能是窦房结不正常放电的状况加剧了,我们希望再帮凯蒂作几次检查,以便做万全的确认。」

「你是说我还得再做一次?!」凯蒂的问。

「事实上,不只一次,我们打算让你做一连串固定性的检查,流程和上次一模一样。」

凯蒂睁大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派克医生,眼睫毛微微扬起,衬着褐色的眼珠。强生夫妇沉默了一会儿,然後强生先生才开口:「固定性的检查是要多久一次?」

「为了安全起见,我建议两个星期做一次,同时要视凯蒂的血压及各情况而定。」

凯蒂将目光转向床单。珍妮和吉娜在一旁像是绷紧了神经,紧紧抓着病床的扶杆。她们没有见识过这样的情况,或许很难想像自己的朋友,就在自己身边的人,要进行这麽戏剧化的检查,而那些专业术语让这两名女孩感到焦虑。她们的模样看起来和凯蒂截然不同,尽管她们处在完全相同的年龄,而且心跳会突然停止的是凯蒂而不是她们。

就在珍妮和吉娜离开之後,夜晚逐渐来临。凯蒂喜欢将窗帘打开,那样她就能够看见白天的离去以及夜晚的来临,亦或有时,她也能看见黎明,那样她就会知道,自己又活过了一天,活过了原本不属於自己的一天。尽管这里的昼夜不如和贾斯汀看见的那般绚丽。

瞬时间,她发现自己不再提出质疑。她刚刚认识了一个死去男孩的灵魂,也许她应该感到害怕,但她却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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