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孤單,不孤單 — CH01 厭世 - 國中(上)

正文 孤單,不孤單 — CH01 厭世 - 國中(上)

国中,爸爸给我买了一小台随身听和一支智慧型手机。

说实在这两样东西对我来说都没什麽用处。

随身听?我没有特别崇拜什麽偶像歌手;手机?我没有补习,也没有社交,更重要的是:我连话都说不出口,如何打电话?唯一可能使用到的机会可能是因为赖在图书馆的时间过长,必须传个简讯回家报平安,内容可能也就只是:「在图书馆,晚点回家。」

其他,根本无需使用。

所以这两样电器产品就从国一静静地躺在抽屉直到国三,可怜了它们「英雄无用武之地」。最後,随身听送给叔叔的女儿,也就是我堂妹,手机则因为爸爸的坚持而留下,也是,总有一天会用上吧。

新学校、新班级、新阶段,一定会有「自我介绍」这件事,这是世界上不变的规律。

愣愣地站在讲台上,我空洞地望着台下同学,他们漆黑的大眼睛像是要把我吞噬,害我肩膀不自觉瑟缩。

「呃,这位同学,请问你叫什麽名字呢?你的兴趣、专长又是什麽?不要害羞,班上同学不会吃人的。」一旁的导师见我依旧沉默不语,尴尬地说,几位同学开始窃笑。

国中的导师姓徐,教数学。

冷淡凝视着大家,我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几个字:「齐薇雨。兴趣:阅读。专长:尚无。」

「同学,不说话吗?」导师又问,「专长怎麽没有呢?」

我摇着头,潇洒地回到座位,不理会全班同学正莫名其妙地瞪着我,继续属於我个人的阅读时间。

今天的书是雷克˙莱尔顿的《波希杰克森》,风靡全球的畅销系列小说,我手里拿的是第二集∣∣妖魔之海。

由於导师希望全班每位同学都能负责一项班级干部的职位,再加上这半天下来,大家很快发现我的兴趣是阅读,所以图书股长非我莫属。

「嗨。」一个绑着马尾的单眼皮女生对我打招呼,我记得她是班长,自愿的。

我看了她一眼,再低头回到故事中。

「不说话?」她挑着眉,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完完全全的表现出她的骄傲个性。

我依旧无语。

「好吧。」她终於放弃,迳自开始自我介绍:「我叫顾青雯,你呢?有手机吗?」

一开始,我点头,但犹豫了半晌,我又马上摇头。何必呢?三年过了便不再来往,何必要在自己的世界里留下对方的痕迹?

「到底是有来是没有啊?」她皱着眉。

我明确地摇了摇头。

「喔……好吧,算了。那你总有FB吧?」

一般来说我是不碰电脑的,除非功课或资料查询需要,所以这种社群网站我怎麽可能会有,就算注册了,朋友呢?顶多只会有爸爸和妈妈。

於是我再次摇头。

「我的天啊,这年头居然有人连手机跟FB都没有,你是不是国中生啊?还是其实你已经是八十岁的老太婆了?我奶奶六十六岁都有了,你真的没有?」她翻翻白眼,满脸的睥睨展露无遗。

不理她,我继续看我的书。

「喂,都不理人,很跩喔。」她伸手推了我的肩膀一把,力道过大,我差点无法平衡,但依然沉默着。

大概是觉得自讨没趣吧,顾青雯转身离开。

後来不知怎麽,是否是因为顾青雯仗着自己是班长,到处说我不会讲话又骄傲的事情,还要同学别接近我,开学已经一个月了,都没有人来找我讲话。

直到有一天。

大概是开学後一个多月,有个男生像我告白,所谓「恋爱」这种事的告白。

「齐薇雨,我喜欢你。」这个男生看样子跟我同班,名字不太有印象(我通常不太会注意班上同学有谁),只记得他活泼好动,在班上算是人缘好的。

我压抑心里的震惊,沉默地看着他。

他以为我没听清楚,又说了一次:「我喜欢你。」

第一次被告白,紧张的心情当然是有的,我愣愣地看着他,感觉自己手指的逐渐冰冷。

他开始不耐烦:「我喜欢你,有听到吗?」

最後我拿出随身携带的小笔记本,飞快地写下三个字:「对不起」,撕下来并在交给他後,逃难似地迅速离开。

原本还很自责,自己居然伤害了那男生的感情,没想到隔天,我却在教室外面的转角楼梯口不小心听到一段对话,所有的懊悔立刻烟消云散。

「欸,阿佑,结果怎样啊?」後来我才知道跟我告白的男生叫赖品佑,现在说话的是他的好朋友,一样也是班上的同学。

「喔,齐薇雨那个怪人喔,」他心不在焉地说着,「本来就只想说平常她那麽安静,像个活死人一样,给她一点精神上的Surprise看看她的反应,想不到她还会有反应耶!不过她还是没说话啦,给我一张写了『对不起』三个字的纸条就跑掉了。唉,我真怀疑她是不是哑巴。」

那一刹那,我惊吓到脑袋一片空白。

「不会吧!难道是她喜欢你喔?」

「恶,我才不要被她喜欢,虽然她长得算是不错啦,不过整天像一个爱动不动的墓碑,呿,神经病。」

「嘿嘿,很恶毒欸你!女生听到这种话你就死定了,哈哈哈!」

盯着自己微脏的灰白布鞋,我不知道我该做什麽、该说什麽,或该有什麽反应。

直到上课钟响,我才彷佛大梦初醒般,昏昏沉沉地走回教室。

应该没被发现吧。

应该……没有。

我没有哭,甚至没有一丝难过,只是觉得有些生气。欺骗、玩弄,好玩吗?还是其实昨天是愚人节,只是我落伍、跟不上时代,所以不知道,活该被愚弄?

也因为这件事,我变得更不想理会这个班级了。

每个人都好八卦、好爱演戏、好现实。

就例如最典型的:当班导离开教室,全班就开始吵闹;反之,当班导回到教室,全班就安静了下来。或是:当某个老师常请班上吃吃零食,就算教学技巧差劲,同学仍然会倾向於那位老师;而功课出比较多,教学认真的老师,也多半没有人喜欢。

还有,不知道是谁把「我喜欢赖品佑」这件虚假的事在班上传开,同学总会用一种同情或是幸灾乐祸的眼神看着∣∣赖品佑。这段期间,同学总是用怪异的眼光盯着我,甚至带着微微的讥笑。

我不懂,该被同情的是我才对吧?突然之间被告白,还自以为伤了人家,到头来真正被耍的是自己,真正无辜的受害者,是我才对吧!

强压在在心理的愤怒不断堆积,我不知该怎麽发泄。

被那恶意的玩弄压得好痛苦、被那令人恐惧的眼光扎得好不舒服。

我不想被看见,只想渺小地存在於这世界,连这微薄的愿望也无法实现吗?

不久,我迎接了国中阶段的第一次段考。

这没什麽好大惊小怪的,因为我早已开始读国三的课程,相较之下,应付国一的内容真的如履平地。

虽然我的小考成绩都很高,多半是满分,不小心答错的题目也只是粗心,但我上课从不举手发言,亦没有奋力抄写笔记,只有默默地瞪着口沫横飞的老师及黑板,所以没有同学知道我真正的实力。

整天看书的我,就是所谓的「书呆子」吧。

我们班上成绩最好的学生除了我,大概就是班长顾青雯了。

今天数学科考试结束,就看顾青雯拿着考卷走向我。

「齐薇雨,我跟你对答案。」她的脸上挂着一种不明显的表情,但我看得出来,那是一种虚荣、骄傲的神情。

我点点头,从桌垫底下翻出有写答案却空白一片完全没有计算痕迹的题目卷递给她。

「还有国文的。」我也一并交给她,一点迟疑也没有,我对自己有信心。

她很认真地看着我俩的试题卷,最後露出胜利的笑容。

「喂,你国文这题错了,对仗的是A这两句。」她指着国文卷的某一题,接着又翻到数学卷,修长的食指用力戳向题目纸,上面留着指甲的压痕:「这题是二的八次方才对,七次方要加再一次方。」

我看着考题,沉默。

「我说的没错吧!」她沾沾自喜。

我没有回答,拿出笔记本,写下一大串文字,我知道她这个人没什麽耐心,因此特别把句子简短,字迹也很潦草:「国文这里是转品,名词当动词用,所以答案是C才对;数学这题在公式上是要加再一次方的,不过事实上题目有提示需要再扣一次方,互相抵消,是七次方。」

她看完後愤怒地把纸条撕成两半,唉,枉费我写得那麽辛苦,不过她肯阅读完全文,我就心满意足了。

我冷静地看着她,她也愤怒地瞪着我。就譬如水和火,毫无疑问地,我是水(亦可说是冰),她是火,而水终究是会赢过火的。

「哼,全班都写我这个答案,只有你写那个奇奇怪怪的怪答案,所以就是你错了!」她恼羞成怒,指着我吼道。看来她也被我的解释动摇,只不过要承认自己的错误,以好胜心强的顾青雯来说,这种会让面子挂不住的事她怎麽可能会做。

我不懂,为什麽这种人也能当班长?为什麽这世上有这麽不可理喻的人?

想到这里,我不禁有种想笑的冲动。

後来成绩出炉,加上老师的讲解,证明我的答案才是对的。

顾青雯恶狠狠地瞪着我,我也坦荡荡地让她瞪个够。

这次段考,我的总分是四百九十八,不小心错了一题,名次是班排也是校排的第一名。

当然最生气的人是顾青雯了吧,听说她从小学开始就一直是班上第一名,这次掉到第二还是头一次。

我知道有人在怀疑我,怀疑我是否有作弊。

但想想之後还是觉得算了,他们要怀疑,就怀疑吧。

只要我没做,老天爷也是会透过时间证明我的清白,因此不是很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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